鼓山門下弟子順德岑學呂寬賢編輯
虛雲和尚年譜序
一歲~四十三歲
光緒九年癸未四十四歲
光緒十年甲申四十五歲
光緒十一年乙酉四十六歲
四十七歲~四十八歲
光緒十四年戊子四十九歲
光緒十五年己丑五十歲
五十一歲~五十五歲
光緒二十一年乙未五十六歲
五十七歲~五十八歲
五十九歲~六十歲
光緒二十六年庚子六十一歲
光緒二十七年辛丑六十二歲
光緒二十八年壬寅六十三歲
光緒二十九年癸卯六十四歲
光緒三十年甲辰六十五歲
光緒三十一年乙巳六十六歲
光緒三十二年丙午六十七歲
光緒三十三年丁未六十八歲
光緒三十四年戊申六十九歲
宣統元年己酉七十歲
宣統二年庚戌七十一歲
宣統三年辛亥七十二歲
***元年壬子七十三歲
民國二年癸丑七十四歲
民國三年甲寅七十五歲
民國四年乙卯七十六歲
民國五年丙辰七十七歲
民國六年丁巳七十八歲
民國七年戊午七十九歲
民國八年己未八十歲
民國九年庚申八十一歲
民國十年辛酉八十二歲
民國十一年壬戌八十三歲
民國十二年癸亥八十四歲
民國十三年甲子八十五歲
民國十四年乙丑八十六歲
民國十五年丙寅八十七歲
民國十六年丁卯八十八歲
民國十七年戊辰八十九歲
民國十八年己巳九十歲
民國十九年庚午九十一歲
民國二十年辛未九十二歲
民國二十一年壬申九十三歲
民國二十二年癸酉九十四歲
民國二十三年甲戌九十五歲
民國二十四年乙亥九十六歲
民國二十五年丙子九十七歲
民國二十六年丁丑九十八歲
民國二十七年戊寅九十九歲
民國二十八年己卯一百歲
民國二十九年庚辰一百有一歲
民國三十年辛巳一百有二歲
民國三十一年壬午一百有三歲
民國三十二年癸未一百有四歲
民國三十三年甲申一百有五歲
民國三十四年乙酉一百有六歲
民國三十五年丙戌一百有七歲
民國三十六年丁亥一百有八歲
民國三十七年戊子一百有九歲
民國三十八年己丑一百一十歲
民國三十九年庚寅師一百一十一歲
民國四十年辛卯師一百一十二歲
民國四十一年壬辰師一百一十三歲
民國四十二年癸巳師一百一十四歲
民國四十三年甲午師一百一十五歲
民國四十四年乙未師一百一十六歲
方便開示(三月)
方便開示(四月)
方便開示(五月)
方便開示(六月)
方便開示(七月)
戒期開示
答客問二則
民國四十五年丙申師一百一十七歲
民國四十六年丁酉師一百一十八歲
民國四十七年戊戌師一百一十九歲
民國四十八年己亥師一百二十歲
虛雲和尚年譜序
虛雲和尚年譜之編輯,凡分三期:一期成於癸巳,二期成於丁酉,三期編於 師己亥示寂之後。自玆篇編竣,年譜全部暫告完成。
壬辰春,雲門事變後,師於重傷重病中,目不能視,耳患重聽,語音艱澀,神志昏沈,諸弟子慮有變也。伺 師稍清醒時,環請述生平事蹟,備編年譜,忽遽集多手分錄草稿,拆開舊經書一本,錄於紙背;復裝訂成冊,密交學呂編輯;以港中乏書參考,乃四出搜集,其中整編文字,多由諸方叢林展轉錄出,至於法語及事蹟,亦多由 師之弟子於曩日親聞者,分別寄來。惟年譜中之重要事實及向所蘊而未彰者,皆為 師之口述,故仍稱自述年譜也。
一二期所編年譜已印行者,共有三版。癸巳春,法彙及年譜初稿成,同人請速付印,是為第一版。不數月,書冊流通告罄,又於是歲秋間,照原書重印為第二版。未幾發覺書中有錯誤處,乃將印成書冊,呈 師鑒定。以關山阻隔,文字滋疑,書信屢付浮沈,不得已乃將年譜拆開分寄上海友人,親帶至江西雲居,始達 師覽。經 師令侍者略為簽出正誤,於丙申歲八月,專人帶來,已閱四年矣。因此將後來所得資科,增訂編入,於丁酉七月付印,是為第二次增訂之第三版。
越二年己亥冬,師於示寂之前一月,將近年蒐得之佚稿及弟子錄存之法語等交來,諭中有惜別及勉勵語,鄭重囑付,重編法彙全集。謂:「歷代祖師,惟期與人共明此事,原無意於語言文字之間。然而曲為今時,聊爾門頭,遂不惜造出許多羅索,不過欲以此一點一滴,與四眾共嘗此味而已。今重編全集,記載務須真樸,勿涉浮誇。至於文字繁瑣,段落失次,可予以刪改」等語。因玆讎勘,略有點竄,稟承遺言,非敢僭越。故於文章潤色,妙義風翻,渲染在所不無,而妄言實所不敢。今雖結集成帙,惟散佚孔多,補闕拾遺,俟之異日。在昔承平之世,採訪不厭其周,歲月不嫌其遠,從容著述,藏之名山;其或時際亂離,苟任曠持,深虞散佚,天人眼目,易墜重淵,使望影歸心見形折節者,獲一滴法乳而不可得矣!學呂仰承 師命,隨順同緣,不知自量,率爾操觚,甘受麤製濫造之愆,實為廣泛流通之計,區區微意,諒荷鑒原。伏冀
諸山大德,四梅名公,不吝 教言,匡予不逮,析疑正誤,傳此法音,遙望九種慈雲,遍垂甘露,定荷六方贊歎,普潤群生,是為序。
佛曆二千九百八十八年辛丑中秋岑學呂寬賢恭序(天華按:本書原版佛曆紀年採舊說,而新說民國六十七年為佛曆二五二二年。)
虛雲和尚述年譜
予俗姓蕭。系出蘭陵。梁武帝之後。世居湖南湘鄉。父玉堂。母顏氏。清道光初年。父宦游閩。戊戌己亥間。佐治永春州幕。父母年逾四十。憂無後。母赴城外觀音寺祈子。見寺宇殘破。及東關橋樑失修。發願興建。父母同夢一長鬚著青袍者。頂觀音跨虎而來。躍臥榻上。驚起互告。遂有娠。翌年父移佐泉州府幕。
道光二十年庚子一歲(一八四○年)
七月二十九日寅時。予誕生於泉州府署。初墮地。為一肉團。母大駭慟。以今後無復舉子望。遂氣壅死。翌日有賣藥翁來。為破之。得男。由庶母王氏撫育。
〔是年大事〕 鴉片戰爭起。清道光一十九年。(西曆一千八百三十九年)粵督林則徐禁鴉片。焚英商藏煙。英國進兵廣東。
道光二十一年辛丑二歲
道光二十二年壬寅三歲
〔是年大事〕 江甯條約成。開五口岸通商。割香港給英國。
道光二十三年癸卯四歲
以上四年在泉州。
道光二十四年甲辰五歲
道光二十五年乙巳六歲
道光二十六年丙午七歲
道光二十七年丁未八歲
道光二十八年戊申九歲
道光二十九年己酉十歲
以上六年在漳州福寧。
道光三十年庚戌十一歲(一八五○年)
父復回泉州。祖母周氏。年老。以予兼祧繼叔。為定二室。一田氏。一譚氏。二家皆湘籍宦於閩者。世交也。冬月祖母周氏去世。父丁憂守制。
〔是年大事〕 洪秀全起義於金田。
咸豐元年辛亥十二歲
二月。予父以事往臺灣。攜予行。初乘小洋船。由廈門出發。於茫茫大海中。現一物大如山。高出海面數丈。全船人均合掌念觀世音菩薩。船行半小時。始見魚尾形。其長不知若干里也。
〔是年大事〕 洪秀全陷永安。稱太平天國天王。
咸豐二年壬子十三歲
予隨父送祖母生母靈柩。回湘鄉安葬。請僧人至家作佛事。得見三寶法物。生歡喜心。家中藏有佛經。初看香山傳。觀音菩薩成道事。熏染於心。八月。隨叔父蒲堂。進香南嶽。遍游諸剎。若有夙緣。不欲回家。以畏叔嚴。不敢言。
咸豐三年癸丑十四歲
父窺予有出塵志。欲因勢利導。留於家中。請一位先天大道王先生。教在家修行法。令看各種道書。及教內外氣功。心弗善也。然又不敢言。冬父服闋。付予屬叔父管教。自往福建。佐廈門關事。
〔是年大事〕 洪秀全定都南京。曾國藩募湘軍。
咸豐四年甲寅十五歲
咸豐五年乙卯十六歲
父在廈門關二年。又回泉州。
咸豐六年丙辰十七歲
予在家讀道書三年。認為非極則事。如坐針氈。乃佯博叔父歡。助理家政。以懈其防。一日乘叔父外出。予念離家時至。乃打包向南嶽去。歧路多。半途被截回。將予及從弟富國送至泉州。未久。父將田譚二氏接回。舉行婚禮。將予禁錮。與二氏同居而無染。予為二氏說佛法。亦能領悟。見從弟富國有超俗志。亦時與說法。閨中堂外。胥成淨侶。
咸豐七年丁巳十八歲
〔是年大事〕 英法聯軍攻陷廣東。
咸豐八年戊午十九歲
予決志離俗。從弟富國同此志。暗探福州鼓山路程。作皮袋歌一章。(見法彙詩偈篇)。留別田譚二氏。與富國同逃至福州鼓山湧泉寺。禮常開老人。為披剃。
〔是年大事〕 英法聯軍陷大沽。天津條約成。
咸豐九年己未二十歲
予依鼓山妙蓮和尚。圓受具戒。名古巖。又名演徹。字德清。時父在泉州。派人四出尋訪。富國於圓具後。行腳參方。去後不知蹤跡。予隱山後巖洞。禮萬佛懺。不敢露面。時遇虎狼。亦不畏懼。
咸豐十年庚申二十一歲(一八六○年)
居山洞中禮懺。
〔是年大事〕 英法聯軍陷北京。帝幸熱河。訂北京條約。九國通商。
咸豐十一年辛酉二十二歲
仍居山洞禮懺。
同治元年壬戌二十三歲
予在山洞禮懺。已滿三年。一日鼓山職事來告。謂泉州蕭老太爺。已告老還鄉。汝可不必匿避。妙老和尚稱汝恆心苦行。但修慧還須修福。汝可回山任職。為眾作務。予遂回山門。任職事。
〔是年大事〕 常勝軍擊敗太平軍於上海。越南割南部支那與法國。
同治二年癸亥二十四歲
予任職鼓山。
同治三年甲子二十五歲
仍任職鼓山。冬十二月。聞父在湘鄉原籍病故。從此不探問家事。斷絕音書。
〔是年大事〕 洪秀全服毒死。太平天國亡。
同治四年乙丑二十六歲
仍任職鼓山。
同治五年丙寅二十七歲
有鄉人來言。謂予父歿後。庶母王氏。領二媳出家為尼。王氏法名妙淨。田氏法名真潔。譚氏法名清節。詳見下宣統二年
予任職鼓山。已滿四年。所當職務。自水頭。園頭。行堂。典座。皆苦行事。中間曾派膴事。弗為也。即寺中常住。時有單嚫。亦不領受。每日僅粥一盂。而體力強健。時山中有古月禪師。為眾中苦行第一。時與深談。既而自思。任職多年。修持不無少礙。又思昔日玄奘法師。欲求經西竺。於十年前。先習方言。日行百里。復試絕粒。先由一日起以至若干日。以防沙漠荒磧。絕水草也。古德苦行。有如此者。我何人斯。敢弗效法。乃辭去職事。盡散衣物。僅一衲。一褲。一履。一簑衣。一蒲團。復向後山中作巖洞生活。
同治六年丁卯二十八歲
同治七年戊辰二十九歲
同治八年己巳三十歲
以上三年住山洞。此三年中。居則巖穴。食則松毛。及青草葉。渴則飲澗水。日久褲履俱敝。僅一衲蔽體。頭上束金剛圈。鬚髮長盈尺。雙目炯然。人望見之以為魅。怖而走。予亦不與人言談。
初一二年。時見勝境。不以為異。一心觀照及念佛。處深山大澤中。虎狼不侵。蛇蟲不損。不受人憐。不食人間煙火。幕天席地。萬物皆備於我。心中歡悅。自以為四禪天人也。夫世人之患。為口體耳。古人有所謂以一缽輕萬鍾者。我今並一缽而無之。無礙自在。因之胸次灑然。體力日強。耳目聰明。步履如飛。自問亦不自知其所以然。後一年。乃隨心所欲。隨意所之。有山可住。有草可食。行行重行行。不覺又一年矣。
同治九年庚午三十一歲(一八七○年)
一日行至溫州某山。棲息巖中。一禪人訪至。頂禮問曰。「久聞高行。特求開示。」
被伊一問。深感慚惶。乃曰。「智識愚昧。少所參學。望上座慈悲指示。」
曰。「你如是行徑。有多少年。」乃告以經過。
曰。「我亦少有參學。不能與汝說。你可到天台華頂龍泉庵。請問融鏡老法師。他是天台第一有道德者。必能饒益汝也。」
予直上華頂。至茅庵外。見一僧。問老法師在否。答。「補衣的是。」
即近前頂禮。法師全不顧視。曰。「學人特來親近老法師。望祈垂慈」
師顧視良久。曰。「你是僧耶。道耶。俗耶」
答曰。「僧」
問。「受戒否。」
答「已受具。」
問。「你這樣。試有多久。」予略述經過。
問。「誰教你如此做。」
答。「因見古人每多苦行成道。故此想學。」
問。「你知道古人持身。還知道古人持心否。觀你作為。近於外道。皆非正路。枉了十年功夫。巖棲谷飲。壽命萬年。亦不過如楞嚴十種仙之一。去道尚遠。即進一步。證到初果。亦不過自了漢耳。若菩薩發心。上求下化。自度度人。出世間不離世間法。你勉強絕粒。連褲子都不穿。未免顯奇立異。又何怪功夫不能成片呢。」
予被老人痛處一錐。直透到底。復頂禮求開示。師曰。「我教你。若聽。在這裏住。不聽。任去。」
曰。「特來親近。焉敢不聽。」師即贈以衫褲衣履。令剃髮沐浴。作務去。并教看「拖死屍是誰」的話。予從此試粥試飯。及學天臺教觀。勤勞作務。得師嘉許。
同治十年辛未三十二歲
在龍泉庵侍融鏡法師。時有啟發。法師年已八十餘。精嚴戒律。宗教並通。令予多參講座。以利遊方。
同治十一年壬申三十三歲
奉老法師命。往國清寺參學「禪制。」至方廣寺習『法華。』
同治十二年癸酉三十四歲
同治十三年甲戌三十五歲
以上二年。在國清寺習經教。時往茅庵伴鏡老人
光緒元年乙亥三十六歲
至高明寺聽敏曦法師講『法華經』畢。辭別鏡老法師。不無依戀。談數夕。珍重而別。下山經雪竇。到岳林寺。聽『阿彌陀經』畢。渡海朝普陀山。在後寺度歲。
住普陀時。遍參各寺剎。是年十月。潮來一大魚。在千步沙上。不能去。長數十丈。眼大如盆。漁人取肉。破出兩支小木船。有髮及釵釧等物。以魚脊骨作柱墩。其大骨可作棟樑。又大潮時於潮陽洞來一龍。鱗甲作金光色。四足全身皆現。惟不見首。其尾似魚尾。久之乃去。
光緒二年丙子三十七歲
由普陀回寧波。至阿育王寺。寄火食。三元一月。拜舍利二藏。以報父母劬勞之恩。至天童寺。聽講『楞嚴宗通。』
光緒三年丁丑三十八歲
自寧波至杭州。朝三天竺。及各處聖境。於半山禮天朗和尚。及長松西堂。在西天目過冬。當予自寧波至杭途中。時際三伏。船小人多。無奈與青年婦女臥鋪相連。夜深熟睡。有撫摩予體者。驚醒。見鄰女卸衣相就。予不敢聲。急起趺坐。持咒。女亦不敢動。斯時倘失覺照。敗矣。勉諸修行人。不可不慎也。
光緒四年戊寅三十九歲
至天寧寺。禮清光和尚。在寺過冬。
光緒五年己卯四十歲
至焦山禮大水和尚。時彭玉麟宮保督水師駐此。曾邀予數次談論佛法。及修行途徑。深生敬信。
〔是年大事〕 日本併琉球
光緒六年庚辰四十一歲(一八八○年)
至金山寺親近觀心和尚。新林大定等和尚。禪坐過冬。
光緒七年辛巳四十二歲
至揚州高旻寺。禮朗輝和尚。是年在高旻過冬。禪功尤進。
光緒八年壬午四十三歲
予割愛辭親。出家二十餘年矣。道業未成。隨風飄蕩。心生慚愧。欲報劬勞。擬再東朝南海。北禮五臺。住普陀數月。靜中稍見勝境。發心朝臺。於七月初一日由普陀法華庵起香。三步一拜。以直拜至五臺為止。時附香者。有遍真。秋凝。山遐。覺乘。等四禪人。渡海後。每日行路不多。中間曾停湖州。及至蘇州常州。四人漸皆退去。予仍向前拜。至南京禮牛頭融祖塔。渡江。止浦口獅子山寺。過年。
〔是年大事〕 法據安南東京灣。
光緒九年癸未四十四歲
由獅子山起香。從蘇北入河南省。經鳳陽毫州。昊陵。嵩山。少林寺。至洛陽白馬寺。曉行夜宿。風雨晦明。如是行。如是拜。一心念菩薩聖號。苦樂飢飽。不縈念矣。臘月至黃河鐵卸渡。(又名鐵謝)過光武陵。初一住店。初二渡河。泊岸。天已晚。不敢行。四無人煙。於路旁有一擺小攤之茅棚。亦無人居。歇足此間。趺坐而坐。夜寒甚。大雪漫漫。次早舉目一望。化為琉璃世界。雪深盈尺。無路可行。過往無人。更不知去向。先則枯坐念佛。飽受飢寒。因草棚並無遮欄。蜷伏一角。既而雪愈大。寒愈甚。腹愈飢。僅存一息。而正念不忘。一日。兩日。三日。如是雪。如是寒。如是飢。漸入迷態。初六午後。雪止。微見日影。然已病莫能興矣。初七日來一丐者。見予臥雪中。致問。予亦不能言。知是凍傷。將雪撥開。以圍棚草烤火煮黃米粥。令食。得煖氣復生。問。「何來。」
曰。「南海。」
問。「何去。」
曰。「朝五臺。」我問丐者貴姓名。曰。「姓文名吉。」
問。「往何處。」
曰。「來自五臺。回長安去。」
問。「既是五臺。寺中有來往否。」
丐曰。「人皆識我。」問。「此往五臺。路經何處。」
曰。「由孟縣懷慶黃沙嶺新州太谷太原省代州峨口即到山。若先到祕魔巖。此處有南方僧名清一者行持甚好。」
予問。「由此到山多少程。」
丐曰。「二千零。」
及至天晴。丐煮黃米粥。取雪代水。丐指釜中問。「南海有這個麼。」
予曰。「無。」
丐曰。「吃甚麼。」
曰。「吃水。」
釜中雪溶後。丐指釜中水曰。「是甚麼。」予無語。
丐曰。「你拜名山何求。」予曰。「生不見母。以報親恩。」
丐問。「你背負行李。路遠天寒。何時能達。勸你不必拜香了。」
予曰。「誓願早定。不問年月遠近也。」
丐曰。「你願難得。現今天氣好轉。雪尚未化。無路可尋。你向我來的足跡行去罷。此去二十里有小金山。再二十里孟縣。有寺可住。」
遂揖別。因雪深不能拜。顧禮足跡。抵小金山掛單。翌日起香過孟縣。由孟縣至懷慶(沁陽)途中將到洪福寺。有一老者名德林。見予在路拜香。近前將香凳接著。曰。「請上座進寺。」喚徒將行李搬入寺。殷勤招待。茶飯後。問。「上座由何處拜起。」略述為報親恩由普陀拜起至此。已兩年矣。
談次知予出家鼓山。老者不覺下淚曰。「我有同參三人。一衡陽。一福州。三人相伴朝山。同住林下三十年。後各分手回家。消息斷絕。今聞上座湘音。又是鼓山佛子。恍如見我同參。不覺動念。我今年八十五矣。本寺原甚豐富。近歲稍歉。此場大雪。明年必豐收。上座可留住這裏。」
至誠懇切。勉留在寺過年。
光緒十年甲申四十五歲
正月初二日由洪福寺起拜香。抵懷慶府。復回寺寄宿。初三日告別德林老人。大哭不捨。珍重後期而別。是日到府。城內小南海。不許掛單及留宿。即出城外宿路邊。是夜腹痛極劇。初四早仍拜行。晚發冷病。初五起痢疾。每日仍勉強拜。至十三日抵黃沙嶺。山頂祇一破廟。無遮蔽。至此已不能行。歇下。不進飲食。日夜瀉數十次。起動無力。廟在山頂。無過往行人。瞑目待斃而已。無悔念也。十五深夜見西邊牆下有人燃火。疑為匪類。細看久之。見是文吉。心中大喜。呼文先生。彼執火來照曰。「大師父你怎麼還在這裏。」
予將經過向伊說。文即坐身邊安慰我。拿水一杯給我喝。是夕得見文吉。身心清淨。十六日。文吉將予之污穢衣服換洗並給一杯藥與予喝。十七病退。食黃米粥二碗。大汗內外輕快。十八病愈。予謝文吉曰。「兩次危險。都蒙先生救濟。感恩不盡。」
文曰。「此小事。」
問文「從何處來。」曰。「長安。」
問。「何去。」
曰。「回五臺。」
予曰。「可惜我在病。又是拜行。不能追隨先生。」
文曰。「看你從去臘到今。拜路不多。那年能到。你身體又不好。決難進行。不必定拜。朝禮亦是一樣。」
予曰。「先生美意可感。但我出世不見母親。母為生我而死。父僅得我一子。我竟背父而逃。父因我而辭官。而促壽。昊天罔極。耿耿數十年矣。特此發願朝山。求菩薩加被。願我父母脫苦。早生淨土。任他百難當前。非到聖境。死亦不敢退願也。」
文曰。「你誠孝心堅固。也算難得。我今回山。亦無甚急事。我願代你負行李。伴送行程。你但前拜。輕累許多。心不二念。」
予曰。「若能如此。先生功德無量。倘我拜到五臺。願以此功德。一半回向父母。早證菩提。一半奉送先生。以酬救助之德。如何。」
文曰。「不敢當。你是孝思。我是順便。不必表謝。」
文吉在此照應四日。病已大退。
十九日扶病起香。從茲荷物作食。都由文負擔。予妄想頓息。外無物累。內無妄念。病亦日愈。體亦日強。辰旦至暮。可拜行四十五里。亦不覺苦。至二月底到太谷縣離相寺。住持參學林下。見知客禮畢。顧文吉問予曰。「這位是你甚人。」告以故。
知客厲聲曰。「出門行腳。不達時務。這幾年北地飢荒。朝甚麼山。甚麼大老官。要人服侍。欲想享福。何必出門。你見何處寺門。有俗人掛單。」
當下聽其呵責。不敢回聲。予認錯告辭。
知客曰。「豈有此理。由你自便。誰叫你來。」
予聽話頭不對。即轉過話說。「這位文先生。請到客店住。我在此打擾一單何如。」
知客曰。「可爾。」
文曰。「此去五臺不遠。我先回去。你慢慢來。你的行李。不久有人代你送上山的。」
予苦留不得。取銀酬伊。不受。辭去。後知客改顏悅色。和氣送單。到灶房熱坑上茶。親做麵。陪吃。奇其舉動。又顧左右無人。問曰。「此間常住多少眾。」
曰。「我在外江多年。回來住持。連年歲荒。僅留得我一個。糧亦止此。適才舉動。是遊戲耳。幸勿見怪。」
予十分難過。啼笑皆非。勉吃麵半碗。即行告辭。彼留住亦無心答應也。遂到街上旅店找文吉無著。時四月十八。夜月正明。予欲追文吉。星夜向太原府拜香前進。心急起火。次日腦熱。鼻流血不止。二十日到黃土溝白雲寺。(此寺為孚上座道場)知客見予口流鮮血。不准掛單。勉強過一夜。二十一早進太原城。至極樂寺。飽受責罵。不掛單。二十二早出城禮拜。北門外遇一青年僧。名文賢。見予近前招呼。接過拜凳行李。請進寺內。愛敬如親。領到方丈。陪茶飯。談次予問。「大和尚似廿餘歲。又係外省人。何以在此住持。」
曰。「我父親在此做官多年。後在平陽府任上。被奸臣所害。母亦氣殞。我含淚出家。此間官紳舊有往還。故邀至此。早想擺脫。今瞻上座道風。心甚傾服。請在這裏長住親近。」
予告以發願拜香緣由。住持甚敬信。堅留十日乃放行。送衣物旅費。予概弗受。臨別代攜拜凳相送十餘里。灑淚而別。時五月初一日也。予向忻州前進。一日早。在途中拜香。後面來一馬車。緩行不越前。予覺避之。車中官人下車。問。「大師在路拜甚麼。」告以故。官人亦湘人也。談甚暢洽。
彼曰。「若此。我現住峨口白雲寺。你朝臺必經之地。你之行李。我代你先送到。」予感謝之。上車逕去。仍是每日拜香。別無延誤。五月中到白雲寺。代送行李者。即該營營官也。見予歡迎至營部。優待。休息三日。告辭。送路費禮物不受。彼另派兵將行李銀物逕送顯通寺。予起香到圭峰山祕魔巖。獅子窩龍洞等處。山水奇蹤。說之不盡。予以拜香故。未能領略也。五月底至顯通寺。兵弁已將行李送來。下山去矣。
到顯通寺住下。先到附近各剎進香。遍問文吉其人。無有知者。後與一老僧說及情由。老僧合掌曰。「文殊菩薩化身也。」予即頂禮謝。二十二日起香。兩日拜至東臺。月朗星輝。進石室上香。在室內朝夕禮誦。禪坐七日。下臺拜那羅延窟。裹糧已盡。六月初一日回顯通寺。初二起香。上華嚴嶺。過夜。初三拜北臺。在中臺過夜。初四拜西臺。過夜。初五回顯通寺。初七拜南臺。在南臺打七。十五下臺回顯通寺。參加六月大佛會。至是為超生父母。拜香三年願畢。
此三年中。除為疾病所困。風雪所阻。不能拜香外。一心正念。禮拜途中。歷盡艱難。心生歡喜。每每藉境驗心。愈辛苦處。愈覺心安。因此纔悟古人所謂消得一分習氣。便得一分光明。忍得十分煩惱。便證少分菩提。
又於中途所歷諸名勝。自普陀而江浙。而中州。而黃河。而太行。勝地名山。說之不盡。古今遊記。言之甚詳。然不及身歷其境者之為快。若五臺為清涼聖境。文殊放光。千丈寒巖。萬年積雪。石橋橫鎖。樓閣懸空。則非他處所及。予以拜香期內。不及觀賞。還願已畢。稍為涉足。不欲靈山笑也。
大會圓滿。上大螺頂。拜智慧燈。第一夜無所見。二夜見北臺頂一團火。飛往中臺落下。少頃分為十餘團。大小不一。第二夜又見中臺空中三團火。飛上飛下。北臺現四五處火團。亦大小不同。
七月初十日。拜謝文殊菩薩下山。由華嚴嶺向北行。至大營渾源南境。朝北嶽恆山。至虎風口。直上。有「朔方第一山」石坊。詣廟雲級插天。穹碑森立。進香下山。至平陽府(臨汾)朝南北仙窟。城南有堯廟。甚壯麗。南至蒲州(晉西南)盧村。禮漢壽亭侯廟。渡黃河。越潼關。入陝西境。至華陰。登太華山。禮西嶽華山廟。所經攀鎖上千尺幢。百尺峽。及老君犁溝。名勝甚多。留八日。慕夷齊之聖。遊首陽山。至陝境西南香山觀音寺。觀莊王墳。入甘蕭境。經涇川平涼等。至崆峒山。歲云暮矣。回香山過年。
光緒十一年乙酉四十六歲
春。離香山。西出大慶關。入陝境。經耀州三原。至咸陽。觀召伯甘棠樹。至長安。城垣雄偉。古跡甚多。城外東北慈恩寺內大雁塔。浮屠七級。有唐代以下題名碑。大秦景教碑。府學宮前為碑林。有七百餘種。城東為灞橋。環有七十二孔。橋亭折柳。有陽關三疊處。至華嚴寺禮杜順和尚塔。清涼國師塔。至牛頭寺興國寺禮玄奘法師塔。到終南山東五臺。響鼓坡。寶藏寺。白水浪。此處有兩聖僧隱此。到嘉五臺銀洞子五祖窯。
至南五臺。晤覺朗。冶開。法忍。體安。法性。諸上人。在此結茅庵。留予同住。法忍住老虎窩。冶開居捨龍椿。法性住湘子洞。予與覺朗體安同住大茅蓬。
三月初一日早殿後。忽見群星亂飛。天帚星現。久之始沒。不知何兆也。
〔是年大事〕 去年中法戰事起。本年和約割安南屬法。
光緒十二年丙戌四十七歲
〔是年大事〕 英併緬甸。設臺灣省。
光緒十三年丁亥四十八歲
以上兩年餘。在南五臺茅蓬。與諸師同參究。甚有饒益。
二月下山至翠微山。禮皇裕寺。青華山。後安山淨業寺。禮宣祖塔。至草堂寺。禮鳩摩羅什法師道場。遊太白山。高一百八里。六月不溶雪。至二板寺大板寺。上大龍池頂。水分四流。經子午鎮。至漢中府(即南鄭)漢高祖拜將台。包城諸葛廟。張飛萬年燈諸名勝。經龍洞背。天雄關。小峨嵋。劍門關。缽盂寺。白馬關。龐統墳。以達四川梓潼縣文昌廟。途中經七曲山。九曲水。劍門關。削壁中截。兩崖相嵌如劍。誠所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概。上有姜維城。即伯約駐兵處。棧道難行。如上青天。古人不虛語也。至廣漢之南新都縣。在寶光寺過年。本年入川。踽踽獨行。三衣一缽。都無繫累。徜徉山水。境亦澄心。
光緒十四年戊子四十九歲
正月由寶光寺起程入成都省會。禮昭覺寺文殊院。草堂寺。青羊宮。經華陽雙流南下眉山縣。洪雅縣。至峨嵋山下。由伏虎寺九老洞。(趙公明修行處)上至峨嵋金頂進香。畢。夜看佛光。萬盞明燈。如天星繁聚。其中勝境。說之不盡。於寶光寺參應真上人。住十日。循萬年寺。禮毗廬殿。下山。至雅州。經榮經縣入瀘定。過此即川邊境矣。(從改西康省)五月渡瀘。雅安中有大渡河。用鐵索駕瀘定橋。長達三十餘丈。人經其上。搖曳動蕩。有戒心焉。向西行經打箭爐裏塘。(即理化)巴塘。(即巴安)北至察木多。(即昌都)西至碩督經阿蘭多。以及拉里。(即加黎)其間地廣人稀。漢藏蕃蒙夷及猺獞等等種族。語言複雜。能通漢語者百之一二耳。裏塘有貢噶神山。為喇嘛聖地。巴塘多險峻高山。察木多多河流。各種族多奉喇嘛教。由拉里南行至江達。(即太昭)過此即為西藏境界矣。
入西藏境。過烏蘇江。越拉薩河。即為西藏首都拉薩。全藏政教之中樞。西北達布拉山。有高十三層之達布拉宮。殿宇莊嚴。金碧耀目。為達賴活佛坐床之所。有喇嘛僧二萬人。附近有葛爾丹。別蚌。色拉。三大寺。亦各數千人。予以言語難通。祇於各寺進香。及一禮活佛而已。又西行經貢噶。江孜。至日喀則。(即扎什倫布)其西有扎什倫布寺。建築宏麗。廣及數里。為後藏政教領袖班禪活佛坐床之所。有喇嘛僧四五千人。
由川入藏。行及一年。日出而行。日入而息。登山涉水。每數日不遇一人。鳥獸異於中原。風俗堪稱殊異。僧伽不守戒律。多食牛羊。道服劃分紅黃。各立門戶。憶及祇園會時。不知涕之何從也。以歲暮回拉薩過年。
光緒十五年己丑五十歲
予不欲留藏。開春南行。經拉噶。亞東。(即茅屯)為由藏往印第一門戶。經不丹國。越重山峻嶺。不知其名。或稱蔥嶺。或稱雪山。(即喜馬拉雅山)有詩云「何物橫天際。晴空入望中。這般銀世界。無異玉玲瓏」之句。至楊甫城朝佛古跡。至孟加拉大埠。渡錫蘭。朝聖地後。即附航至緬甸。朝大金塔。至摩羅緬吉帝利。此處有一巨石至奇。稱是目連尊者安置。朝禮甚眾。
七月起程回國。由臘戌過漢龍關。即雲南境。而免寧龍陵景東蒙化。趙州下關。至大理。觀洱海銀濤。聲聞數里。歎為奇觀。回國初願。為朝雞足山。禮迦葉尊者。(入定待彌勒下生)渡洱海。向東北行。經挖色。百擔。平沙。山角。安邦大王廟。至靈山一會坊。即雞足山麓也。半山有鳴歌坪。相傳尊者入山。八國王送至此。不忍去。在山修行。成護法神云(即大王廟)直上至迦葉殿。殿中奉尊者像。傳阿難尊者來朝。石門自開。至聖境懸巖。石壁生成一道石門。名華首門。迦葉在內入定。宛若城門。高數十丈。廣十餘丈。雙門關閉。門縫顯然。是日遊客。及導引之土人頗多。予進香禮拜時。忽聞大鐘三聲。土人均歡呼禮拜。稱有異人至。則聞鐘鼓魚磬聲。我等曾聞一二次鼓磬聲。未聞大鐘聲也。今師傅禮拜聞大鐘聲。其有道乎。予謝弗敢。時己丑年七月三十日也。
再上山頂。名天柱峰。此為全山最高處。從山下至此。約三十里。有銅殿一所。楞嚴塔一座。據山志載。全山有三百六十庵。七十二大寺。今則全山不足十寺。僧伽與俗人無殊。子孫相承。各據產業。非本山子孫。不准在山中住。並不留單。予念往昔法會之盛。今日人事之衰。歎息不已。思欲有為。而不知機緣之何在也。
下山由梁王山。九峰山。至雲南縣。經水目山。靈鷲山。紫溪山。至楚雄府。在西門外高鼎寺住。初到未幾。聞蘭香滿室。執事僧向予致賀。上座至。仙蘭放香。異數也。府志載。山有仙蘭。不見其形。遇真人而放香焉。今日蘭香滿山。上座德感。招待殷勤。堅留久住。予以回湘急。卻之。一宿即行。經昆明府。曲靖府。以達貴州省之平彝。循道東行。經貴陽鎮遠入湘西之麻陽芷江。經寶慶府。達衡陽。禮恆誌和尚於岐山。留旬日北行。
至湖北武昌。禮志摩和尚於寶通寺。學『大悲懺』法畢。赴九江入盧山。禮志善和尚於海會寺。參加念佛會。過安徽境。遊黃山後。朝九華山。禮地藏王菩薩塔。百歲宮。禮寶悟和尚。此老戒行精嚴。定力第一。渡江至寶華山。禮聖性和尚。留住過年。
此兩年間。身行萬里。除渡海須航外。餘皆步行。水驛山程。霜風雪雨。磧砂峻嶺。島嶼榔椰。境風日變。心月孤懸。體力增強。步履輕捷。不特不覺行旅之苦。反思昔日放逸之非。古人謂讀萬卷書。須行萬里路。良有以也。
光緒十六年庚寅五十一歲(一八九○年)
到宜興。禮仁智和尚。時修顯親寺。是密祖出家處。在此過夏。到句容禮法忍和尚。助其修赤山。住此過冬。
光緒十七年辛卯五十二歲
在金陵伴松嚴上人助修淨成寺。時與楊仁山居士往來。參論因明論。般若燈論。住淨成寺過冬。
光緒十八年壬辰五十三歲
約普照。月霞。印蓮諸師。同上九華山。修翠峰茅蓬。同住。由普照師主講『華嚴經。』弘五教儀。賢首一宗。歇墜已久。各處聞講教儀。多來赴會。江下賢教。從斯再暢。
光緒十九年癸巳五十四歲
仍在翠峰研究經教。是夏諦閑法師。來此同度夏後。自往金山過冬。
〔是年大事〕 英法成立協約。割暹羅南掌地。許暹羅獨立。
光緒二十年甲午五十五歲
仍在翠峰茅蓬研究經教。
〔是年大事 〕 中日戰役起。
光緒二十一年乙未五十六歲
揚州高旻寺住持月朗到九華。稱今年高旻有朱施主法事。連舊日四七。共打十二個七。赤山法老人已回寺。仰諸位護持常住。都請回山。將屆期。眾推予先下山。至大通荻港後。又沿江行。遇水漲。欲渡。舟子索錢六枚。予不名一錢。舟人逕鼓棹去。又行。忽失足墮水。浮沈一晝夜。流至采石磯附近。漁者網得之。喚寶積寺僧認之。僧固赤山同住者。驚曰。「此德清師也。」畀至寺。救甦。時六月二十八日也。然口鼻大小便諸孔流血。居數日。逕赴高旻。知事僧見容瘁。問。「有病否。」曰。「無。」乃謁月朗和尚。詢山中事後。即請代職。予不允。又不言墮水事。祇求在堂中打七。高旻家風嚴峻。如請職事拒不就者。視為慢眾。於是表堂。打香板。予順受不語。而病益加劇。血流不止。且小便滴精。以死為待。在禪堂中晝夜精勤。澄清一念。不知身是何物。經二十餘日。眾病頓愈。旋采石磯住持德岸送衣物來供。見容光煥發大欣慰。乃舉予墮水事告眾。皆欽歎。禪堂內職不令予輪值。得便修行。從此萬念頓息。工夫「落堂。」晝夜如一。行動如飛。一夕。夜放晚香時。開目一看。忽見大光明如同白晝。內外洞澈。隔垣見香燈師小解。又見西單師在圊中。遠及河中行船。兩岸樹木種種色色。悉皆了見。是時纔鳴三板耳。翌日。詢問香燈及西單。果然。予知是境。不以為異。至臘月八七。第三晚。六枝香開靜時。護七例沖開水。濺予手上。茶杯墮地。一聲破碎。頓斷疑根。慶快平生。如從夢醒。自念出家漂泊數十年。於黃河茅棚。被個俗漢一問。不知水是甚麼。若果當時踏翻鍋灶。看文吉有何言語。此次若不墮水大病。若不遇順攝逆攝。知識教化。幾乎錯過一生。那有今朝。因述偈曰。
杯子撲落地 響聲明瀝瀝
虛空粉碎也 狂心當下息
又偈
燙著手,打碎杯 家破人亡語難開
春到花香處處秀 山河大地是如來
〔是年大事〕 馬關條約成。割臺灣遼東半島給日本。俄德法勸日本歸還遼東半島。
光緒二十二年丙申五十七歲
夏。至鎮江金山寺過戒期。大定老和尚留住過冬。
光緒二十三年丁酉五十八歲
由金山往朝狼山。禮大勢至菩薩回。被道明和尚請到揚州。助理重寧寺。四月通智法師在焦山講『楞嚴經。』聽眾千人。命予講偏座。講經畢。別眾下山。
予以生而無母。未見慈容。僅於在家時睹真儀耳。每思之。輒覺心痛。夙願往阿育王寺。禮舍利。燃指供佛。超度慈親。遂往寧波。時幻人法師。及寄禪和尚(八指頭陀)等維護天童。海岸和尚修育王山志。俱邀予助。予以有願而來也。悉婉謝之。
拜舍利。每日從三板起。至晚間開大靜。除殿堂外。不用蒲團。展大具。每日定三千拜。忽一夜在禪坐中。似夢非夢。見空中金龍一條。飛落舍利殿前天池內。長數丈。金光晃耀。予騎上龍脊。即騰空至一處。山水秀麗。花木清幽。樓閣宮殿。莊嚴奇妙。見母在樓閣上瞻眺。予即大叫母親。請你騎上龍來到西方去。龍即下降。夢即驚醒。覺得身心清爽。境界憭然。平生夢母。祇此一次。
從此每有人睹舍利。皆參加。眾說非一。予觀多次。初見大如綠豆。紫黑色。至十月半兩藏拜完。再看。大亦如前。己變為赤珠有光。再拜。急於求驗。遍身痠痛。看舍利大逾黃豆。色黃白各半。至此確信舍利之因根境而示現也。急於求驗。增加禮拜。至十一月初大病頓發。全不能拜。病近沈重。進如意寮。服藥罔效。臥不能坐。此時承顯親首座。宗亮監院。與盧姑娘等。多方施救。費財費力。終不見效。眾皆以為世緣盡矣。予亦聽之。第以燃指不成。心生焦慮。
至十六日有八人入寮視予。皆為燃指來者。以為予病尚不重而求伴也。予聞之。知明日為燃指期。堅請參加。首座等皆不贊許。恐危險。予不覺淚如泉湧。曰。「生死誰能免者。我欲報母恩。發願燃指。倘因病中止。生亦何益。願以死為休矣。」宗亮監院。時年祇二十一歲聞之。亦流淚曰。「你不要煩惱。我助你成就。明日齋歸我請。我先為你布置。」予合掌謝之。
十七早。宗亮請他師弟宗信幫燃。數人輪流扶上大殿禮佛。經種種儀節禮誦。及大眾念懺悔文。予一心念佛。超度慈母。初尚覺痛苦。繼而心漸清定。終而智覺朗然。念至『法界藏身阿彌陀佛。』予全身八萬四千毛孔。一齊豎起。指已燃畢。予自起立禮佛。不用人扶。此時不知自己之有病也。於是步行酬謝大眾。回寮。咸歎希有。即日遷出如意寮。翌日入鹽水泡一天。亦未流血。不數日膚肉完復。漸漸恢復禮拜。留住阿育王寺過年。
〔附註〕 寺原名阿育王。後改為廣利。在寧波鄞縣南鄉四十里鄮山。昔佛滅度百年後。中天竺阿育王治國。將佛舍利八萬四千。藏之寶塔。役使鬼神。分置地中。東震旦國有十九處。次第出現。如五臺育王是也。五臺閟於大塔中不易見。育王於晉武帝太康三年。慧達禮拜請求。乃從地湧出。遂建寺藏於石塔中。塔門常鎖。有欲觀舍利者。先通知塔主。殿中禮佛。跪殿外階沿。凡欲睹者。依次而跪。塔主請塔出。塔高一尺四寸。周圍亦祇尺餘。塔之中級內空。中懸一實心鐘。有一針。舍利附於針端。觀者大小多少動定不一。平常有見一粒或三四粒者。青黃赤白各異。有見蓮花及佛像者為勝緣。明萬歷間。吏部尚書陸光祖。與親友來參。初如小豆。次如大豆。次如棗。次大如瓜。更大如車輪。光明朗耀。心目清涼。時舍利殿壞。陸重修之。莊嚴至今。如來大慈。留此法身真體。使後世眾生。生正信心也。
〔是年大事〕 德租膠州灣。朝鮮王稱大漢皇帝。
光緒二十四年戊戌五十九歲
春初在阿育王寺。因寧波七塔寺鑄大鐘。歸依老和尚本來和尚。請默庵法師講『法華經。』來阿育王寺。請予附講。遂往寧波七塔寺。經畢。往宜興銅棺山。結茅蓬過年。
〔是年大事〕 戊戌政變。俄租旅順大連。英租威海衛。
光緒二十五年己亥六十歲
結森。寶林。二上人。邀赴丹陽。重修仙台觀。在此過夏。七月至句容。赤山法忍和尚付茅蓬。過冬。
〔是年大事〕 法租廣州灣。英租九龍半島。
光緒二十六年庚子六十一歲(一九○○年)
予在江浙已住十年。又思遠遊。其目的擬再朝五臺。後入終南修隱。遂離赤山。先到鎮江揚州。朝雲臺山。入山東朝東嶽泰山。東趨牢山。訪那羅延窟。(即憨山老人海印寺)旋到曲阜。禮孔廟。孔陵。
於西行道中夜宿一破廟。空無一物。祇有一朽棺。其蓋仰。知無人。即於蓋上宿。夜半。棺中大動數次。忽有聲曰。「我要出來。」
問之。「你是人是鬼。」
曰。「是人。」
問。「是甚麼人。」
曰。「是討飯的。」
予乃笑起。讓其出。狀醜如鬼。問予是何人。曰。「和尚。」
其人怒。謂予壓其頭上。幾用武。予謂我坐棺蓋上。你動都不能動。還講打。其人氣餒。自往小解後。還臥棺內。天將曙。予亦行矣。
時義和團在山東各縣。已有亂兆。一日於途中遇一洋兵。以槍相向。問「怕死否。」
予曰。「倘該死汝手。任便。」洋兵見予神色不動。曰。「好的。你去。」
予遂趕赴五臺。行香畢。欲赴終南。以亂事日甚。仍退回北京。游西域寺。禮石藏經。於潭拓山訪異行僧。至戒臺寺禮飛缽禪師塔。紅螺山參加念佛道場。遊大鐘寺。觀姚廣孝所鑄八萬七千觔銅鐘。高一丈五尺。紐高七尺。徑一丈四尺。外鑄『華嚴經』一部。內『法華經』一部。以『金剛經』鎖邊。其紐『楞嚴咒。』為永樂帝薦聖母鑄也。回城南龍泉寺住。
五月。團亂日熾。以「扶清滅洋」為號召。殺日本使館***。及德國公使。皇太后陰縱之。至本月十七日。竟下詔與各國宣戰。京中大亂。六月天津失守。七月聯軍陷北京。時王公大臣。有住龍泉寺者。與予相熟。乃勸予偕伊等隨扈蹕西行。在兵荒馬亂中。已無所謂「馬隨春仗識天驕」矣。日夜趕程。艱苦萬狀。行至阜平縣。始聞甘藩岑春煖以勤王兵至。帝后大喜。乃護駕出長城。入山西雁門關。其地有雲門寺。一老僧已一百二十四歲。帝賜黃綾。及建坊。又西行至平陽。遍地饑荒。人民以芋葉薯葉進。帝后食而甘之。至西安。帝住撫院。時饑民遍地。有食死屍者。諭禁之。四城設八施飯廠。大小村鎮亦然。巡撫岑春煖請予至臥龍寺建息災法會。佛事畢。東霞老和尚留住臥龍寺。予以駕駐西安。囂煩日甚。潛去。十月止終南山結茅。覓得嘉五臺後獅子巖。地幽僻。為杜外擾計。改號「虛雲」自此始。山乏水。飲積雪。充饑恃自種野菜。是時山中有本昌師住破石山。妙蓮師住關帝廟。道明師住五華洞。妙圓師住老茅蓬。脩圓師青山師住後山。青山湘人也。山眾多尊之。與予住較近。多有來往。次年八月。復成。月霞。了塵三師至庵。一見詫曰。「幾年不知你消息。誰知你睡在這裏。」予笑曰。「這裏且置。如何是那裏。」
眾行禮。吃芋畢。送住破石山。月師曰。「赤山法老人厭煩。現在漢陽歸元寺講『法華。』欲來北地。特屬先來尋地。」約予同行。予方習靜。卻之。及打七畢。化城。引月。復戒等到翠微山相地回。月師云甚當意。予謂「此地北向白虎太白。後無靠山。似非善地。」彼等不聽。遂招後果。
冬至。青山老人囑赴長安市物。事畢適大雪。上山至新茅蓬。下石壁懸崖間。墮雪窟中。大號。近棚一全上人來。救予出。衣內外皆溼。且將入夜。念明日雪當封山。沒徑。乘夜撥雪歸。詣青師處。見予狼狽。嗤為不濟事。笑頷之。乃返棚。度歲。
〔是年大事〕 義和團起。聯軍攻陷津京。
光緒二十七年辛丑六十二歲
春夏予仍居茅蓬。赤山法老人抵陝。結庵翠微山。來六十餘人。半住皇裕寺。(即唐太宗避暑處。)半住新庵。及興善寺。時蘇軍門在北地開水田。將鴨伯灘地百頃。送翠微山作僧糧。土人謂世代居此。要將田易地。僧不肯。興訟。敗於理。法老人大受氣。次年老人南返。盡將器物歸之體安。月霞。餘眾四散。每念此事之艱。稍一恃強。終招禍害。此次南僧到北地。受影響不少。而山川形氣。亦不無關係也。
歲行盡矣。萬山積雪。嚴寒徹骨。予獨居茅蓬中。身心清淨。一日煮芋釜中。跏趺待熟。不覺定去。
〔是年大事〕 辛丑和約成。賠款四萬五千萬兩。十月聯軍退出京師。十一月太后挈帝回鑾北京。
光緒二十八年壬寅六十三歲
去歲暮。入定不知時日。山中鄰棚復成師等。訝予久不至。來茅蓬賀年。見棚外虎跡遍滿。無人足跡。入視。見予在定中。乃以磬開靜。問曰。「已食否。」
曰。「未。芋在釜度已熟矣。」
發視之。已霉高寸許堅冰如石。復成訝曰。「你一定已半月矣。」
相與烹雪煮芋飽餐而去。復師去後。不數日。遠近僧俗。咸來視予。厭於酬答。乃宵遁。一肩行李。又向萬里無寸草處去。
先至太白山居巖洞中。不數日。戒塵師踵跡至。相約遠游。其目的地為峨嵋。乃出寶鴨口。至紫柏山。過妙臺子。游張良廟。過招化縣。觀張飛柏。行至成都。住寺小憩。遂由嘉定抵峨嵋山。登金頂。觀佛光。與雞足山佛光無異。夜看萬盞明燈。與五臺拜智慧燈相同。至錫瓦殿。禮真應老和尚。年七十餘矣。為全山領袖。宗門知識也。歡留數日。
下山循洗象池。大峨寺。長老坪。毗盧殿。峨嵋縣。峽江縣抵銀村。過流沙河。適水漲。從早至午候船到。眾皆上船。予讓戒塵先登。以行李遞上。余正欲過船。索忽斷。流復急。余以右手攀船弦。船小人多。稍側即覆。予不動。從流而下。浸在水中。至暮。船泊岸。眾牽予上。衣褲及兩足皆被小石割破矣。天寒下雨。行抵曬經關。旅店不宿僧人。街外有一廟。一僧住守。求宿再三。不許。令宿門外戲臺底。地溼衣溼。以錢向僧買禾草。伊拖來兩把溼稈。亦燒不著。只得忍受。與戒師坐至天明。買得幾個苦蕎粑食之。忍著痛仍前進。過火燃山。達建昌寧遠府。至會理州。入雲南省界。過永北縣。朝觀音菩薩聖蹟。渡金沙江朝雞足山。樹下宿。復聞石門內魚磬聲。翌日。上金頂各處進香畢。又復起念。佛祖道場。衰敗至此。全滇僧規。墮落至此。發願在山結一庵。以接待朝山者。又為地方子孫寺廟所禁。思之雪涕。乃下山抵昆明府。得護法居士岑寬慈留住福興寺。予閉關。戒塵為護。是年在關中度歲。
光緒二十九年癸卯六十四歲
予在關中。迎祥寺一僧人至。稱寺有放生雄雞重數斤。極兇惡好鬥。群雞皆被傷冠羽。予即為說歸戒。且教令念佛。未久。不復鬥。獨棲樹上。不傷蟲。不與不食。久之聞鐘磬即隨眾上殿。課畢仍棲樹上。教以念佛。即作佛佛佛聲音。後二年。一日晚課畢。站立舉首。張翅三扇作念佛狀。立化。數日不變。龕以葬之。予為之銘曰。
好鬥成性此雞雄。傷冠拔羽血流紅。知畏奉戒狂心歇。素食孤棲不害蟲。
兩目瞻仰黃金相。念佛喔喔何從容。旋繞三撲奄然化。眾生與佛將毋同。
光緒三十年甲辰六十五歲
春。諸護法暨歸化寺和尚契敏。懇請出關。到寺講『圓覺經。』『四十二章經。』歸依者三千餘人。秋。夢佛上人請到笻竹寺講『楞嚴經。』即在該寺刊『楞嚴經』及「寒山詩。」板存寺。請傳戒。法事畢。大理提督張軍門松林。李軍門福興。率眾官紳。迎至大理府。住三塔崇聖寺。請講『法華經。』歸依者又數千人。李提督福興欲留住崇聖寺。予曰。「吾不住城市。早有願在雞山掛單。而山上子孫不許。今諸位護法。能為圖一片地。願開單接眾。以挽救滇中僧眾。恢復迦葉道場。此衲所願也。」眾稱善。乃令賓川縣知縣辦理。於山中覓得一破院。名缽盂庵。居之。雖住無房屋。餐無宿糧。然十方四眾來者。皆禮接之。
缽盂庵自嘉慶後。已無人住。因大門外右方有一巨石白虎不祥。擬在此地鑿一放生池。僱工斫之不碎。即去土察之。無根。石高九尺四寸。寬七尺六寸。頂平可跏趺坐。招包工移左二十八丈。來工人百餘。拼力三天。無法動。不顧而去。予禱之伽藍。諷佛咒。率十餘僧人。移之左。哄動眾觀。驚為神助。好事者題為「雲移石。」士大夫題詠甚多。予亦有詩紀之。曰。
嵯峨怪石挺奇蹤。苔蘚猶存太古封。天未補完留待我。雲看變化欲從龍。
移山敢笑愚公拙。聽法疑曾虎阜逢。自此八風吹不動。凌霄長伴兩三松。
缽盂峰擁梵王宮。金色頭陀舊有蹤。訪道敢辭來萬里。入山今已度千重。
年深嶺石痕留蘚。月朗池魚影戲松。俯瞰九州塵外物。天風吹送數聲鐘。
重修寺宇。接待十方。事既展開。急於募化。乃留戒塵師料理內務。予獨往騰衝。由下關至永昌。過和木樹。此地數百里觕犖難行。官民從來未曾修理。聞土人言。有一外省僧人。自發心苦行修路。不募捐。任來往者助火食。數十年來。不曾退變。此路得該僧修理。十九通行。蒲漂人甚德之。欲修孔雀明王寺居之。他不願。祇顧修路。予聞而異之。循道前進。將暮。遇於途。見其荷鋤攜畚將歸也。上前問訊。彼瞠目不語。予亦不顧。隨伊到寺。見其放下鋤具。上蒲團坐。予參禮。他亦不視。不語。予亦向伊對坐。次早。伊作飯。予為燒火。飯熟。亦不招呼。予取缽盛食。食畢。伊荷鋤。予負箕。共同搬石挖泥鋪沙。共同起止。如是十餘日。未造一語。彼此安之。
一夕明月如晝。予在寺外大石上趺坐。夜涯未歸。伊輕步至予後背。大喝曰。「在此做甚麼。」予微啟目緩聲應曰。「看月。」
伊曰。「月在何處。」
予曰。「大好霞光。」
伊曰。「徒多魚目真難辨。休認虹霓是彩霞。」
予曰。「光含萬象無今古。不屬陰陽絕障遮。」
伊執予手大笑曰。「深夜請回休息。」
次日。歡然敘話。自言是「湘潭人。名禪修。少出家。二十四歲在金山禪堂。得個休歇處。後朝山到藏。由緬回國。見此路崎嶇。人馬可憐。因感持地菩薩往行。獨修此路。在此數十年。現八十三歲矣。不曾遇知己。今幸有緣。始一傾吐。」予亦告以出家因緣。次日早飯後。予告辭。彼此大笑而別。
往騰衝募化。住湖南會館。行單未卸。有穿孝服者數人來叩禮云。「請和尚念經。」
予曰。「我非應赴經僧。」
孝子曰。「為你們和尚念。」
予曰。「此地聽說無和尚。」
會館首事人為之釋曰。「大師要去念經。事甚巧合。今日來者。為吳太史之曾孫。太史生平。修持甚謹。數十年間。皆稱吳老太爺為善人。今壽八十餘矣。兒孫數十人。膺孝廉科者數人。秀士更多。日前去世時。自言是和尚。遺囑以僧衣殮。不許哭泣。不許殺牲。不許請師巫誦經。並謂將有高僧來為之超度。盤膝坐脫。經日面目如生。今日師來。得非法緣。」予許之。到其家誦經。放施食七日。闔邑官紳士庶咸來隨喜。願歸依者又千餘人。官紳擬留予住騰衝。予曰。「我為修雞足山。來此募化。不能住也。」眾皆歡喜。踴躍樂捐鉅款。於是回山備糧。建造房屋。立定規約。坐香講經。重振律儀。傳受戒法。是年四眾求戒者七百餘人。至是山中諸寺。亦漸改革。著僧衣。喫素菜。且上殿掛單矣。
〔附記〕 一。陳太守蘭卿。原籍浙江紹興。生長昆明。歸依昆明西山巖棲和尚。志心念佛。常持『金剛經。』工畫蘭草螃蟹。人爭寶之。其早年回籍應試時。初到杭州。宛如故里。忽憶前生係西湖瑪瑙寺僧。嘗對友預言寺中景況。及舊住寮房內之陳設。乃至庭院中花木等。歷歷如繪。群疑其誕。嬲之到寺。果如所云。又言其妻前生為瑪瑙寺旁木魚舖掌櫃婦。曾供養袈裟一領。致結今緣。人聞益信而異之。其生平福報甚厚。子孫數十人。雖信佛念佛而無再披緇之意。光緒三十年。余住昆明福興寺。常相往來。屢警之弗省也。經云。『富貴學道難。』惜哉。
二。騰衝東門外萬佛寺有老僧。一生念佛。誦『金剛經。』行至篤。吳太史祖父常供養之。其媳將娩。忽見老僧入室。太史即生。異而趨視。僧果寂矣。
三。昆明燃燈寺僧妙湛。志心念佛。能背誦『華嚴經。』一衲之外無餘物。專弘淨土。道風廣播。時雲貴總督岑毓英。王文韶。極敬信之。請至官衙供養。嗣王入京。官大學士。一日。書房宴坐間。忽見湛來。俄報妾生子矣。即電昆明探詢。知僧同時入滅。
四。唐蓂賡嘗語余。其前身為招通府關帝廟僧。念佛誦經。苦行自持。乃祖深信佛經。嘗供養諸僧。當蓂賡生時。該寺住持適至。渠常欲出家。終不果云。
附語曰。自佛教東來。各宗踵興。法法皆可了生死。永嘉云。「了則業障本來空。未了還須償宿債。」了與未了。行者一揆。殊途同歸。何容措論。此數僧者。行持真實。著人耳目。皆為予所親聞。要亦暫時岐路耳。附此以告一切行人。應自警策。
〔是年大事〕 日俄開戰。中國宣言局外中立。
光緒三十一年乙巳六十六歲
春。石鐘寺寶林老和尚。請在該寺傳戒。求戒者八百餘人。法事畢。戒塵在缽盂庵閉關。余往南洋宏化。至南甸太平寺講『阿彌陀經』畢。歸依者數百人。畢。循千崖蠻。越過野人山。到新街。瓦城。因在野人山染瘴毒。至此發作。重病。在路邊棚廠。晝夜發燒。扶病到柳洞觀音寺。有一中國僧人。名定如者。予向伊行禮。不顧。乃在殿下趺座。至晚伊鳴磬上殿。予幫敲鐘鼓。懺悔文畢。唱殺殺殺三拜。翌早上殿。誦畢。三拜。亦一樣唱。予異之。故不去。早午晚蔥蒜牛奶雜食。予不食。亦不言。飲水而已。伊窺知之。令飯粥不下蔥蒜。予乃得食。至第七日。伊請予吃茶。詢其拜殺之故。曰。「殺鬼子。伊原籍寶慶。父在滇任武官死。遂出家。在普陀接法。從竹禪和尚學畫。前十餘年由港到星洲。船中備受洋人虐待。極難堪。終身恨之。現在此間鬻畫。人多珍之。故齋糧弗缺。十年來。僧人過此。裝模作樣。脾氣古怪。難得你圓融無礙。故敢對你實說。」予勸以怨親平等。氣仍未消也。予病漸好。告辭堅留。予告以募緣之故。乃由伊送路費糧食。買車票發電至仰光。囑高萬邦居士接車。殷勤而別。
到仰光。高居士全家及龍華寺監院性源等到接。寓高家。備極優待。曰。「妙老和尚常念師苦行。幾十年。未知消息。今聞師來甚喜。近有訊來。欲回唐山。修寧德龜山云。」連日陪遊大金塔。參觀各聖境畢。告辭。恐老人急於回國也。高居士送上船。並電檳榔嶼極樂寺接船。船到埠。因船中有病疫死者。懸旗「打限。」即要船上人。在遠處山上受檢驗也。千餘人上山。上無遮蓋。一任日曬夜雨。每日發米一小碗。蘿蔔二。自煮食。醫生來每日看二次。七日人去一半。十日人都去盡。獨留予一人。心焦急。病日加重。益形悽苦。漸不能進食。至十八日。醫來。令移一淨屋。無人居。心喜之。有一老人巡視。問之。為泉州人。伊嘆曰。「此房是病人將死者乃令住之。以為剖腹之備。」予說明往極樂寺。老人動念曰。「我取藥與你喫。」煎來神浀茶一碗。喫了兩天。略好。老人告予曰。「醫生來。聽我在外面咳聲。你即起。振作精神。拿藥與你。你不要喫。」醫生來。果如言。但以藥開水。迫令食。無奈強食之。醫去。老人來問藥事。予曰。「已喫矣。」老人驚曰。「難活了。明天即來生。我給點藥你喫。望佛祖祐你。」次早老人來看。我坐地上。睜眼不見人。老人抱予起。滿地是血。老人又拿藥來喫下。急為予換衣洗淨地。嘆曰。「別人喫了昨天的藥水。不等斷氣就開刀了。你不該死。佛有靈也。九點鐘。醫生來。我作咳聲。你裝神氣些。」時至醫來。見我指一指。笑笑而去。問老人。曰。「他笑你不該死耳。」予告以高居士送我些錢。請你幫忙送點錢給醫生。放我出去。即取四十元給老人。二十元以謝照顧之意。老人曰。「我不要你的錢今天醫生是紅毛人。不可以說。明日是吉冷人。可以講。」是晚。老人來說。「已與番人講好。送二十四元。明天可以放行。」聽之心安。謝老人。次早醫來。看畢。喚船過海。老人扶予上船。僱小車送到廣福宮。客堂見形容怪狀。坐二句鐘。無人過問。不禁悲感交集。喜不死於異域人之手。而悲知客僧之不知職責也。最後一老者出。即覺空首座。予稱弟子某甲頂禮。拜下已不能起。老者扶起。坐。曰。「高居士已來電二十多日。不知消息。老和尚與大眾都急。你怎麼弄成這樣。」此時老少聚滿一堂。百般現成。一室生春矣。噫。未幾。妙老和尚趕至。曰。「天天望你消息。怕你遭險。我欲回閩修龜山。聽說你來。故在此候。」予曰。「弟子罪過。」敘述一番經歷。老人及大眾驚喜。合掌念佛。同回極樂寺。老人令服藥。予曰。「既已到家。妄念頓歇。將息數日。便好了。」後老人見予每靜坐數日。誡曰。「南洋天氣炎熱。與內地不同。久坐恐戕色身。」予不覺也。老人曰。「你在此講一部『法華經』結結緣。我即回國。你俟經畢。勿先回滇。來鼓山一轉。我有事與汝說也。」送老人上船後。開講。歸依者數百人。馬六甲埠諸護法。請到青雲亭講『藥師經。』旋到吉隆坡。葉佛佑黃雲帆居士等。請至靈山寺講『楞伽經。』在各埠講經畢。前後歸依者萬餘人。
冬。滇省全體僧眾來電。謂政府提寺產。寄禪(即八指頭陀)等有電來約。請速回。共圖挽救云。以歲暮在即。留吉隆坡過年。
〔是年大事〕 清廷明令廢科舉。
光緒三十二年丙午六十七歲
春。回國。船經臺灣。參觀靈泉寺。至日本參觀各地佛寺。是時中日兩國正暗中磨擦。對中國僧人。每多注意。更禁日僧來華。予欲聯合中日佛徒事。以此緩進。
三月回國。抵滬。與佛教會代表寄禪師等同進京請願。抵京住賢良寺。僧錄司法安。龍泉寺道興。觀音寺覺光諸師。親自招待。肅親王善耆。請予為其太福晉說戒法。以及庚子隨鑾時各王公大臣舊友。多來相視。策劃上奏諸事。得各護法幫助甚多。諸事順利。奏上。奉上諭。
光緒三十三年 月 日
上諭。前因籌辦捐款。疊頒諭旨。不准巧立名目。苛擾貧民。近聞各省辦理學堂工廠。諸多苛擾。甚至捐及方外。殊屬不成事體。著各該督撫。飭令地方官。凡有大小寺院。及一切僧眾產業。一律由地方官保護。不准刁紳蠹役。藉端滋擾。至地方要政。亦不得勒捐廟產。以端政體欽此。
此諭頒後。各省提寺產之風。遂告平息。
予留京師。商諸護法。以自清朝開國以來。於雲南地方未有頒發龍藏。似應奏請頒藏經全部。法惠遐陬。旋由肅親王發起。總管內務府大臣奏曰。
為請旨事。據僧錄司掌印僧人法安稟明。雲南省大理府賓川縣雞足山缽盂峰迎祥寺住持僧人虛雲呈稱。本寺係為名山古剎道場。缺少藏經。願欲請頒龍藏一份。永遠供奉。查此山寺。即迦葉尊者勝會。其寺實屬古剎。請頒龍藏。為崇佛法。經民政部尚書肅。柏林寺住持澄海。龍興寺住持道興等。加結前來。謹據情奏請。如蒙諭允。應由臣衙門傳知僧錄司。轉飭辦理。為此謹奏。請旨
光緒三十二年六月六日准奏。硃批奉旨依議欽此。
光緒三十二年七月二十日奉
上諭。雲南雞足山缽盂峰迎祥寺加贈名護國祝聖禪寺。欽賜龍藏。鑾駕全副。
欽命方丈。御賜紫衣缽具。欽賜玉印。錫杖如意。
封賜住持虛雲。佛慈洪法大師之號。奉旨回山傳戒。護國佑民。內務府大臣傳知虛雲。謹領各件回山。永鎮山門。善為布教。地方官民。一體虔奉。加意保護。毋得輕褻。此諭。
光緒三十二年七月 日給
請藏諸事。業已辦竣。二十日接鼓山妙老來書曰。「藏經起行。先到廈門。由南洋運滇。經暫留廈。汝速回鼓山一晤。」
此次奉經南回。在京中各護法出力甚多。然由京至滬。由滬至廈。得養真宮轉道和尚。佛頂山文質和尚助力不少也。予以歲逼。在北京過年。
光緒三十三年丁未六十八歲
春正月。運經出京。先至滬。及廈門。全仗文質轉道兩師布置。方抵廈。忽接鼓山來電。謂妙蓮老和尚於正月在龜山圓寂。是時廈門諸山長老僧眾到鼓山參加老人荼毗禮。靈塔移鼓山下院。籌善後事。予即兼程赴鼓山。建塔傳冥戒等事。日夜忙碌。至四月十日進塔。當塔工竣後。半月滂沱大雨。眾憂之。初八菩薩戒畢。天啟晴。初九大晴。是日官紳士庶來山者絡繹於道。初十入塔時。天坪祭齋百桌。大眾誦經。上供畢。念變食真言時。忽一陣旋風。將諸祭品。旋於空中。靈龕頂一道霞光。直貫塔頂。眾皆贊歎。禮畢。回寺又大雨滂沱矣。其靈骨以一半入塔。一半運南洋極樂寺供養。
當奉迎藏經與妙老人骨灰南行至檳榔嶼時。觀音亭及大眾迎者數千人。當誦經畢。念變食真言時。又忽起旋風。將萬花吹散。靈龕頂涌白光。直透二里外之塔頂。此二事予親手所作。耳所聞。目所見者也。佛云『密行難思議。』論老人平生修持事。予所未知。亦未主行於禪淨。惟以修建寺院。接眾結緣為務。末後因緣。有斯奇特。予自從披剃後。流蕩四方。久未侍奉。且數十年不通音訊。有負師恩。然最後因緣。為其料理龕塔。分光舍利。憶其屢囑諸事。又似有前知者。難以愚測。略敘事實。俟證將來。
乘船到丹那。觀音亭請講『心經』後。轉船赴暹羅。船中無素食。終日趺坐。有一英人。過予座前。屢目予多次。問曰「和尚去那裏的。」知通華語。答曰。「往雲南。」
伊即邀予至客房坐。出糕餅牛奶。予不食。
問。「你是雲南何處。」
答曰。「雞足山迎祥寺。」
曰。「此寺規矩甚好。」
問。「先生曾至此何幹。」
曰。「做過騰衝昆明領事官。到處參觀過寺院。」
英領事問予「到外國何事。」告以「請藏經回滇。因路費缺乏。先到檳榔嶼化緣。」
問。「你有公文否。」出公文證據及緣簿示之。領事即於簿上寫三千元。亦奇緣也。請余食素餐炒飯。同船到暹羅上岸分手。
予住龍泉寺。講『地藏經。』期內。英領事到寺相看。付三千元現款而去。他去後。予以回滇建藏經殿。需款甚鉅。非數萬金不可。而此行所獲無多。於講『地藏經』畢。數日後即續講『普門品。』聽者數百眾。
一日趺坐。定去。忘記講經。一定九日。哄動暹京。自國王大臣。以至男女善信。咸來羅拜。出定後。講經畢。國王請至宮中誦經。百般供養。肅誠歸依。官紳士庶歸依者數千人。此次定後。足生痳痺。始只行動有礙。後則全身如枯木。不能執箸。食要人餵。護法聘中西醫診治。針灸服藥。俱無效。甚至口不能言。目不能見。群醫束手。惟身心泠然。並無痛苦。一切事皆放下。獨有一事放不下。因有匯票縫在衣領。無人知者。口不能言。手不能寫。萬一化身時。一火燒去。則藏經不能到。雞山殿閣不能修建。這筆因果。如何能負。思深淚下。默祈迦葉尊者加被。時有昔日終南同住之妙圓師。見予下淚。口微動。即近湊耳傾聽。囑其取茶。禱迦葉。服下。心內清涼。即入夢。見一老僧如迦葉狀。坐予身邊。以右手摩我頭曰。「比丘。衣缽誡勿離身。汝不須憂。以衣缽作枕。就好了。」聽畢。即取衣缽作枕。回頭已不見尊者。通身汗下。當下悅樂不能說。予稍能言。令妙師到華陀前求方藥。只木櫛夜明砂二味。服後目能視。口能言。再求一方。只赤小豆一味。以豆煮粥充飲食。不准吃雜物。吃二天。頭略能動。再求仍是赤小豆。從此以豆為食。大小便通。穢如黑漆。漸漸知痛癢。能起能行。先後二十餘日矣。謝大眾勞心費力。妙圓師日夜護持。尤可感也。禮謝華陀。願以後建伽藍殿。必設師位。屢卜筶杯。皆如意。
病愈續講『起信論。』將畢。檳榔嶼極寺派善欽寶月二師來接。蒙暹羅宮內及諸王大臣。護法居士男女善信。都來送行贈資。得款甚鉅。以予誦經事。暹王送洞裏地三百頃。予送與極樂寺交善慶和尚。在此設樹膠廠。予與欽月二師。同在廠過年。
〔是年大事〕 改奉天吉林黑龍江為行省。
光緒三十四年戊申六十九歲
春。予在洞裏膠廠。偕善慶和尚到雪蘭峨觀音閣。此道場係慶老自建者。旋至怡保大小霹靂各處參觀。後轉往極樂寺。講『起信論。』『行願品。』所經各埠。信心歸依者甚眾。都在忙鬧酬應中過日。在極樂寺講經畢。即閉方便關。暫停講。及不會客。在寺過年。
〔是年大事〕 十月二十一日帝崩。廟號德宗。二十二日慈禧太后崩。
宣統元年己酉七十歲
予由檳榔嶼運經起行。抵仰光。高萬邦居士到接。留住高家月餘。親自送至瓦城。高居士在仰光請一尊玉臥佛。擬送祝聖寺供養。船到新街。住觀音亭。僱馱馬到雞足山。以物件太多。分盛三百餘馱。獨有玉佛太重。馬不能任。僱不出人。暫奉於觀音亭。至後數年。乃請回山。高居士留此四十餘天。親自料理。施財施力。誠為難得。人馬同行。幾及千眾。經騰衝。下關各鎮。多承地方迎接。在路上數十日。人馬平安。獨由下關進大理時。忽雷電交作。洱海波騰。雲氣變幻。作奇景。而無雨。至寺門。行迎經大典。安妥。乃大雨滂沱。次日仍大放晴。咸謂洱海老龍。來迎藏經也。是時雲貴總督李經羲。奉諭派員到大理。率官紳接旨。迎藏。目睹斯事。同贊佛法無邊。在大理休息十天。由下關趙州抵賓川縣。直到祝聖寺。一路平安。無滴雨溼經箱上。奉經入藏。正值臘月三十日香會。萬眾歡騰。得未曾有。請經事至此。告一段落。
〔附記〕 當經騰衝寓萬壽寺時。正與提督張松林坐談。忽一黃牛奔至座前。跪下。雙目流淚。隨後牛主楊勝昌及多人至。楊以殺牛為業者。予向牛曰。「汝欲逃生。須歸依三寶。」牛點首。為其說三歸依。令牛起立。馴如人。以金酬牛主。不受。感斯異事。且誓改業。請歸依。並長齋。張軍門感之。召為商店傭。
宣統二年庚戌七十一歲(一九一○年)
自從前年奉上諭禁止提取寺產後。及藏經到山。全省僧伽。暫得安居。滇督李帥派員來山慰問。並令其家眷來寺歸依。及贈禮物。函謝之。請戒塵師出關。勸誡諸山同遵戒律。提倡教育青年。革除陋習。雞山道風為之一振。與賓川縣長商釋被禁僧於獄。及赦輕罪囚徒。
夏間。由鼓山轉來湘中家信。彈指五十年。成詩三首。有「祇此一生清白業。更無餘事記心田。」「久矣渾忘塵世事。莫將餘習到雲邊。」後陳中翰榮昌。為作妙淨尼留偈記。刊之石。
〔附錄〕尼妙淨留偈記
比丘尼妙淨者。俗姓王氏。雲公之庶母也。雲公法名古巖。字德清。號虛雲。湘鄉人。俗姓蕭。梁武之後也。父玉堂。佐治福建泉州府幕。母顏夫人。年踰四十無子。禱觀音大士得孕。父母夢一長鬚青袍人。頭頂觀音。身騎猛虎。跳入床上。母驚醒。異香薰室。既生雲公。落地乃一肉球。母大失望。氣壅而絕。越日有賣藥翁來。剖肉球得男。即雲公也。庶母撫育之。雲公性不喜茹葷。稍長就傅。不嗜儒書。性好佛經。父滋不悅。嚴責之。年十七。以兼祧故。父為娶二媳。一田氏。一譚氏。雲公不欲也。遁於閩海鼓山。禮妙蓮長老為師。同治三年甲子歲父去世。庶母遂領二媳入佛門為尼。田氏舊患咯血。披剃四臘即病歿。譚氏尚存。為湘鄉觀音山尼。法名清節。嘗寄書雲公。稱己酉臘八庶母西歸。當彌留時。跏趺留偈而逝。其偈曰。
人生養子有何益。翼硬展翅便沖飛。懷胎命若懸絲險。既生得安謝神祇。
乳哺不倦尿屎苦。如獅捧球不暫離。待得稚雛成鵬去。慈親衰老猶靠誰。
兄薄弟寒父亡故。棄我婆媳竟何依。癡情難解鞠育念。益想益悲令人啼。
欲作鬼母尋子去。舉目雲山萬重圍。汝能志辦生死事。不見龐蘊把道違。
俗情法愛何殊義。山禽尚曉棲落暉。雖獲同願奉佛寺。日洗寒山冷翠微。
兒既早為空王子。世尊昔曾度阿姨。恨茲娑婆盡煩惱。休心今向極樂歸。
又一偈云
每因恩愛戀紅塵。貪迷忘失本來人。八十餘年皆幻夢。萬事成空無一人。
今朝解脫生前累。換取蓮邦淨妙身。有緣念佛歸西去。莫於苦海甘沈淪。
雲公得書悲喜交集。悲者悲撫育之恩未報。喜者喜庶母出家四十餘年。命終心不顛倒。留偈而逝。即生西之兆也。
民國十一年歲次壬戌夏 陳榮昌敬撰並書
〔附錄〕清節尼來書
拜違 尊顏。時深繫念。奈雲山阻隔。音問難通。疏慢之愆。職是之故。遙維 德公大和尚。動定綏和。法體康健。曷勝遠祝。憶君遁別家山。已五十餘年。寤寐之間。刻難忘懷。未審道履何處。仙鄉何所。未獲衛侍左右。實深歉仄。今春正月。側聞高隱閩海。優遊自得。聞之不禁悲喜交集。然究未知的實下落。真令懸戀難測。因念上離父母養育之恩。下棄吾等結髮之情。清夜思惟。其心安忍。況今兄薄弟寒。父母年邁。吾等命乖。未能興宗繼嗣。家中無倚靠之人。宗嗣無接續之丁。每憶念及。未嘗不涔涔淚下也。儒以五常為道。昔湘仙尚度文公及妻。且我佛以親怨平等。調達耶輸。盡先度之。想吾等與君豈非緣乎。既不動鄉關之念。還須思劬勞之恩。吾等無奈之何。今將家事。略述大概。自駕別後。 慈父令人四探無著。慟念於懷。常感有病。告老回家。養病一年餘。至甲子年(同治三年)十二月初四日巳時逝世。喪事辦妥後。姨母(即庶母王氏)領我並田氏小姐。同入佛門。姨母法名妙淨。田氏鵝英法名真潔。我名清節。家事概交叔嬸料理。多作善舉公益。餘不煩敘。鵝英吐紅。披緇四臘。撒手西歸。乙亥年。伯父在溫州病故。我大哥現牧西甯府。榮國(從弟)偕鵝英三弟赴東洋。華國繼續君嗣。至富國從君去後。未見信音。古謂大善無後。君雖僧伽再世。然頓絕二祠香煙。雖是菩薩度盡眾生。未免使愚迷謗無孝義。吾本於孝義有虧。常慕君之靈根深厚。志昂誓堅。若蓮花之不染污泥。又何必遠離鄉井。頓忘根本。吾之所以痛苦呈書者。特為此也。去冬(宣統元年)己酉歲。十二月初八辰時。姨母王氏(即比丘尼妙淨)告辭西歸。在彌留時。跏趺說偈。(偈見留偈記碑中)偈畢。歛視寂逝。異香數日。端坐巍巍。儼然如生。嗟乎。世雖夢幻。木人也感涕矣。今寄數語。使知家中事務。信到之日。速請束裝就道。萬勿遲延。並將富國一同回家。不枉清節傾渴翹冀。竭盡愚忱。是吾所深幸也。況茲聖教凋凌。楚夏風俗。 君豈不知。伏祈我師如迦葉尊者。放紫金光。同作法侶。滿腔蓄淚。盡形一望也。鄙語千言難盡。意義在不言中。匪朝匪夕。盼禱無涯矣。肅此敬叩慈安。伏乞丙鑒不宣。
君亦鴻雁別故鄉 沖霄獨自向南翔
可憐同巢哀哀侶 萬里秋風續恨長
望斷天邊月 淚泉瀉滿睛 我棲湘江上 竹痕已成斑
君必成大道 慧業日當新 昔時火宅侶 原是法城親
觀音山尼弟子清節頂禮百拜哽咽泣書《時(宣統二年)庚戌二月十九日》
優曇缽華記
妙法蓮華經云。如是妙法。諸佛如來。時乃說之。如優曇華時一現耳。此云靈瑞三千年一現。現則金輪王出。如來於三乘調熟之後。方說妙法。聲聞弟子。皆蒙授記。此華表當來果位。故言靈瑞。今聞法者之先兆也。滇西雞足山。為大迦葉守衣入定之所。山周數百里。諸大菩薩靈跡顯化。所在多有。唐宋元明清初諸大德高僧。小澄。慈濟。源空。見月。宗嶼。大錯。擔當。一時龍象。固常勝矣。歷世劫亂。寺毀於兵。咸同以後。滇之佛法衰極。至道場地半化灰燼。寺之存者亦無好住持。名雖出家。不聞三學。且全失僧伽儀表。叢林敗壞。頗難盡述。清末。虛公德清禪師。來禮初祖。彼時全山無一留單之處。師嘆初祖道場。宗風淪墜。律教無聞。乃發願振興十方叢林。為全山模範。爰就缽盂峰下。舊缽盂庵遺址。闢山啟土。肇建護國祝聖禪寺。數年而成。僧規以整。是年入京請藏。蒙賜紫衣。敕題匾額。奉旨回山。是年師升座為大眾講『楞嚴經。』庭前古栗。忽湧優曇缽華數十朵。大如盆。形若芙蕖。色似黃金。含裹香蕊。中虛體潔。數月不萎。見者稱異。雞山多不聞佛法。今忽得聞。亦如優曇一時現耳。其靈瑞不可思議。明憨山大師未出家時。有植庭蕉。抽金蓮花一朵。三月不萎。後果為人天師表。及遷粵中。興六祖道場。立法會於法性寺。庭除又湧金蓮一朵。往往法道之興。必有瑞應。為之先兆。古德高僧。光昭日月。道被寰中。不一而足。六祖未出。菩提早種於戒壇。羅什未至。連理遽生於殿閣。如斯瑞應。教典有徵。虛公講經。古栗開優曇花。傳戒雲棲。枯梅又開蓮萼。名同憨山。而兩處瑞應。亦與相同。今之德清。安知非昔之德清耶。其本跡惟智者知之。而卜吾滇佛法之將盛於元明以前也。今祝聖住持聖空和尚。徵文於余。因作頌曰。
諸佛出世甚難值 聞聽佛法尤難得 譬喻優曇勝妙華 過三千年乃一出
鳳鳥不至河無圖 聖人興嘆吾已夫 五濁眾生業力強 無佛威德誰能除
承佛咐囑諸聖賢 應化劫劫與塵塵 虛空有盡願無盡 自覺覺他覺行圓
故有菩薩弘法者 必現瑞應照其先 憨山兩見金蓮花 光昭日月被寰宇
虛老來滇興古寺 兩見優曇生古樹 乘願再來菩薩行 功圓萬行弘六度
雞山初祖之道場 禪風寥落衰已極 末運世逢續祖燈 艱苦惟憑悲願力
雲棲正待至人來 雞足更將千聖出
庚戌秋九月菩薩戒弟子張璞弘西謹述并書
〔附記〕 余住雞足山祝聖寺。有侍者崇法。人極誠實。民國元年。李協統根源。率兵入雞足山。毀寺逐僧。全山僧眾。命且不測。獨見崇法聰明可喜。命導之各處巡看。絮絮詢山上事。崇法力白眾冤。李信其言。全山乃獲安。眾德之。崇法披剃於鎮南州南山寺。有田數十畝。沒於官。李詢知。飭縣官還其田。且命其為南山寺住持。崇法弗願。堅留侍予。時予為佛教會事。至省奔走。崇法負病隨行。途中疾劇。竟不起。歷三日。面容如生。余痛悼之。荼毗歸其骨於笻竹寺普同塔。忽忽數年。幾忘之矣。民六年。由緬甸運玉佛回雞足山。途經金牛台時。有悍匪盤踞於此。四出擄掠。匪首張結巴。殺人無厭。人皆不敢行。余此行。騾馬數十。馱銀票數十萬。至此進退維谷。無已。冒險至鎮。寓店中。行李騾馬悉陳之門外。余乃靜坐一榻。姑俟之。忽見崇法進門。儼如生時。搭衣展大具禮拜。語余曰。「和尚勿慮。弟子一路隨侍左右。今晚匪不回矣。」余知其鬼也。遽起掌之曰。「汝死鬼。還來騙我。」霍然而醒。鬼亦隨逝。是夜。果安謐。免於劫難。獨憐崇法。冥冥中猶依戀不捨。一掌之下。或頓醒乎。
〔按〕 崇法澄淨二侍者。年相若。並是英靈衲子。侍予之誠。死而不逾。崇法之力疾侍予。為教務奔走致死。尤足為後賢風範。因附錄於此。
〔是年大事〕 日本滅朝鮮。
宣統三年辛亥七十二歲
春。傳戒期後。結禪七四十九日。提倡坐香。結夏安居。一切法式。至九月。武漢***。傳至滇中。地方大亂。賓川縣城被圍。幾肇大禍。予調解之。又統兵官李根源因誤會。派兵圍雞足山。予為解釋。引兵去。且歸依三寶。
〔編者按〕 師口述年譜中。只此寥寥數語。編者曾閱滇南紀事。記載甚詳。可見師之德量也。別記如下。
公於滇中弘法度生外。有數事弭巨患於無形者。略舉如次。(一)宣統末年。賓川縣知縣張某長沙人。精悍喜事。賓川多盜。張窮治之。殺戮甚眾。而燄益張。且結黨會。士紳為保家計。時掛名會籍求免。張亦窮治之。雞山僧不法者。亦繫捕數十人。獨於公加以敬禮。辛亥***事起。賓川先響應。群攻縣署。張堅守。無外援。度必死。公下山詣縣。圍者見公來曰。「此張某惡極矣。公誘之出殺之。以平眾忿。」公唯唯。及見群眾中魁首語如前。公曰。「殺張某不難。但邊地謠傳。大事未安。汝等圍城戕官。倘有一枝救兵來。汝等虀粉矣。」魁曰。「奈何。」公曰。「吾聞大理距此僅二日程。前四川布政使王公銜命至彼。汝等往訴其罪。則張死於法。而汝等亦無罪。」魁韙之。頓兵署外。公入署。見張佩槍將出應敵。見公握手曰。「吾赴義。將以遺骸累公。為我於雞足山覆一坏土足矣。」公曰。「毋然。此間士紳以張靜軒得人望。請來。」靜軒至議竟。群眾果退。靜軒詣大理晤王公以兵至。圍遂解。張去縣。滇已獨立。蔡鍔任滇都督。張子某。為外交司長。鍔同學也。事後。張以緘告公謝曰。「公非獨救吾生。且造福賓川。不然。殺父之仇。吾子能不報哉。」此一事也。尤要者。(二)民國成立。西藏王公活佛。恃險遠。不肯易幟。中央命滇出兵二師討之。以殷叔桓為總司令。前鋒已達賓川。公以邊釁一啟。禍無寧日。乃偕前鋒同至大理。晤殷公曰。「藏人素信佛法。盍遣一明佛理者往說之。不勞兵也。」殷以為然。乃請公為宣慰法師。公曰「某漢人也。往恐無功。此去麗川喇嘛東保者。臘高有德。藏人敬信。曾授四寶法王。彼往。事必有成。」殷乃備文派員陪公謁東保。保始以衰老辭。公曰。「趙爾豐用兵之禍。藏人至今寒心。公寧惜三寸舌。而殘數千萬人生命財產乎。」保起立謝曰。「我去我去。」保受命。以老僧法悟副之。入藏。要約而還。滇遂罷兵。民國成統一之局。頻歲康藏間互相齟齬。苦戰不休。經此溝通。三十年相安無事。(三)公迎藏經回滇。恭敬布化。地方官吏士民。日益欽仰。販夫婦孺莫不知有虛雲老和尚者。辛亥***。清帝遜位。各省逐僧毀寺。風動一時。時滇省掌新軍兵柄者為協統李根源。惡諸方僧徒不守戒律。將親督隊伍赴諸山逐僧拆寺。又忖公以一窮和尚。何以得民心如此其盛。必有怪事。指名捕之。禍將不測。諸寺僧皆逃竄。即公寺內僧百餘人。亦皆惶懼。有勸公避者。公曰。「諸君欲去則去耳。如屬業報。避何益。以身殉佛耳。」眾遂不去。數日後。李協統根源果率兵入山。駐軍悉檀寺。毀金頂雞足大王銅像。及佛殿。諸天殿。公以事急矣。乃獨自下山。詣軍門。出名刺請謁。守兵及閽者識公。告以速逃。禍將及。抵死不為通。公不顧。逕入。見李根源與前四川布政使趙藩同坐殿內。公前致禮。李不顧。趙與公有舊。勞之。問公從來。公陳述惟謹。時李怒形於色。厲聲問曰。「佛教何用。有何益。」公曰。「聖人設教。總以濟世利民。語其初基。則為善去惡。......從古政教並行。政以齊民。教以化民。......佛教教人治心。心為萬物之本。本得其正。萬物得以寧。而天下太平。」李色稍霽。又問曰。「要這泥塑木雕作麼。空費錢財。」公曰。「佛言法相。相以表法。不以相表。於法不張。令人起敬畏之心耳。人心若無敬畏。將無惡不作。無作不惡。禍亂以成。即以世俗言。尼山塑聖。丁蘭刻木。中國各宗族祠堂。以及東西各國之銅像等。亦不過令人心有所歸。及起其敬信之忱。功效不可思議。語其極則。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李略現悅容。呼左右具茶點來。李又曰。「奚如和尚勿能作好事。反作許多怪事。成為國家廢物。」公曰。「和尚是通稱。有聖凡之別。不能見一二不肖僧。而棄全僧。豈因一二不肖秀才。而罵孔子。即今先生統領兵弁。雖軍紀嚴明。其亦一一皆如先生之聰明正直乎。海不棄魚蝦。所以為大。佛法以性為海。無所不容。僧秉佛化。護持三寶。潛移默化。其用彌彰。非全廢物也。」李色喜。與公再談。俄而笑逐頻開。俄而府首致敬。於是留公晚齋。秉燭深談。由因果分明。說到業網交織。由業果因緣。說到世界相續。眾生相續。言愈暢而理愈深。李時以溫語接公。時以容貌禮公。卒乃喟然太息曰。「佛法廣大如此。吾已殺僧毀寺。業重矣。奈何。」公曰。「此一時風氣使然。非公之過。願以後極力保護。則功德莫大矣。」李公大悅。翌日。即移住祝聖寺。隨公雜眾僧中。蔬食數日。是時山中忽大現金光。自山頂至山麓。草木皆作黃金色。相傳山中有三種光。一佛光。二銀光。三金光。佛光連年皆有。銀光與金光則自開山以來。僅數現耳。李益感動。執弟子禮。請公為雞山總住持。乃引兵去。是役也。非公至道苦行。豈易轉其念於剎那間哉。無何。滬上佛教會以新定章制。略與諸方抵觸。公北行至滬。與寄禪。冶開。諸公斡旋。於南京晤孫中山先生。商改訂會章。事畢。復與寄禪同往北京晤袁世凱。寄禪坐脫於法源寺。公為料理。及護櫬南歸。回滇後晤蔡鍔。組織滇黔佛教會支部。又辦佛學院。施醫布教。種種事業。皆李為之周旋贊助。後此四十年中。李根源為法門外護。用力至多。說教談禪。時有妙諦。今居然一老居士矣。
歲冬。上海佛教大同會。與佛教會有所爭辯。電至滇。促予往。至滬。晤普常。太虛。仁山。諦閑諸師。協商妥善。在靜安寺設立佛教總會。予與寄禪和尚同到北京。住法源寺。寄公忽病。坐脫。予為料理喪事。扶柩至滬。在靜安寺開佛教總會成立大會。及寄公追悼會畢。予領滇黔兩省分會公文。及滇藏支會公文。準備回滇。李公印泉(根源)廣書介紹函。與蔡松坡諸公。共為護法。
〔是年大事〕 八月十九日。(十月十日)民軍首義於武昌。十一月下南京。
***元年壬子七十三歲
予回滇後。即開辦佛教分會事。在文昌宮(永歷帝廟)開成立大會。請了塵在貴州設分會。西藏活佛喇嘛。遠道來者甚眾擬舉辦佛教學校。佈道團。及醫院等慈善事業。是年在滇藏佛教會中。有一小異事。有鄉人送一「八哥鳥」來放生。已能言。初尚食肉。歸依後。教他念佛。即不喫葷。甚馴善。自知出入。日常念佛及觀音菩薩聖號不少間。一日。忽被鷹搏去。飛在空中。只聞佛聲。雖以異類。盡此報身。生死之際。不捨念佛。何以人而不如鳥乎。是年在昆明過冬。
〔附記〕 一。余在雲南昆明辦佛教會時。錫峨全縣。於正月初二夜十二時。發生劇烈地震。城舍房屋。一時倒塌。死人甚多。官方與佛教會協同救護。余亦隨去。持工具至各處。掘土挖屍。經五日。共出屍體大小八百餘具。內有夫婦同宿之雙屍八十四對。極奇者。有夫婦二人壓瓦礫土中。歷數日而毫未損傷。得以救活。亦異也。
二。侍者澄淨。四川桐川人。清宣統二年。來祝聖寺求戒。根性慧利。參學兼進。民三年春戒期。請當引讚。時沙彌頭真淨。請上堂設齋。借常住銀四十八元。受戒後回去。竟置之度外。索之亦弗應。忽一日來函云。「祝聖寺某師來取款。已償付。」並附來收據。蓋有常住之章。澄淨見之。心疑。細察圖章。果係偽造。誑騙常住。憤欲追究。予勸止之。越年。時疫大作。山下村人。死者過半。全寺染病者殆遍。並死數人。澄淨亦病寂。遍身染汙。予取新藍布褂褲一套。命為其沐浴更衣。荼毗歸塔。民五年。祝聖寺春戒期。真淨忽來。予亦不究已往。且請當八引禮。是日淨比丘壇畢。予回室未久。照客來報云。「八引禮師忽暴死。」予趨視。見其臥地。口吐白沫。眾為之念佛。俄頃。忽大呼曰。「快拿錢來還常住。」予曰。「真淨何事。」曰。「澄淨引讚師向我索錢。」問。「幾人。」曰。「一老師傅著破衲。」(據詳敘其狀是上客堂某師)問。「何以為憑。」曰。「引讚師身著新藍布衣褲。」予乃勸澄淨曰。「你放下來。各人因果各人當。」真淨旋稍清醒。至是瘋癲失常。病莫能興。一日。為其表堂曰。「某病因果不明。澄淨好心討帳。反累常住不安。今當眾發露。了結一重公案。」當時真淨忽病愈。起單而去。澄淨歿後。猶耿耿為公。因果分明。亦可嘉歎矣。
〔是年大事〕 一月一日孫中山在南京就任臨時大總統。二月宣統宣告退位。清亡。參議院旋舉袁世凱為臨時大總統。四川都督尹昌衡擬帶兵入藏。
民國二年癸丑七十四歲
滇藏佛教分會。創始事繁。凡會中處理寺產。及新辦事業。須與官廳接洽。而民政長羅容軒。動多阻礙。遂扦格難行。蔡督松坡。時為和解。然未能圓滿也。活佛及會眾公議。請予進京。值熊公希齡任內閣總理。多為助力。乃調羅容軒入京。以任可澄為巡按使。予回滇。任對佛教事務。盡力維持。
〔是年大事〕 十月正式選舉袁世凱黎元洪為正副總統。
民國三年甲寅七十五歲
滇督蔡松坡赴京。唐蓂賡(繼堯)代。予擬回雞山休養。乃將會務交代清楚。即回雞山。料理重修興雲寺。及下洋蘿荃寺。計畫工程事畢。鶴慶諸山長老請赴龍華山講經。正修和尚請往麗江金山寺講經。朝雪山太子洞。到維西中甸阿敦子各地遊覽。又到藏邊參觀喇嘛十三大寺。回寺過年。
〔附記〕 是年予正在龍華山講經時。大理府所屬四縣發生地震。以大理為最劇。屋舍城垣悉倒塌無餘。惟寺宇寶塔未倒。仍矗立如故。地動時震開巨隙。中噴火燄。蔓延燃燒。人爭逃命。每遇足下地裂。身即陷墮。甫欲出時。地又復合。有截斷腰肢者。有僅露一頭於地面者。儼如生陷火燄地獄。慘不忍睹。城中住民數千戶。多及於難。存活寥寥。時有二家金箔舖。一趙姓曰萬昌號。一楊姓曰湛然號。火至其居自息。其處亦未地震。二家人口各數十。竟安然無事。人咸知此二姓者。數代相承。皆持齋念佛。樂善好施者云。
〔是年大事〕 七月歐州大戰起。日本攻下膠州青島。
民國四年乙卯七十六歲
春戒期畢。有鄧川縣紳士丁姓者。清孝廉也。只一女年十八歲。未出閣。一日忽然不省人事。全家倉惶。及醒。變作男子聲。指其父大罵曰。「你丁某。恃勢誣我為匪。至喪我命。我大理西川人。名董占彪。你還記得否。今在閻王前告准。報八年之仇。」說畢。持刀逐丁某。丁駭潛匿他處。不敢歸家。鬼每日必來。來則女變形態。家中擾攘。鄉里聚觀。苦之。時雞足山派素琴素值二僧往鄧川辦事。過丁家。群聚看鬼兇狀。僧曰。「勸你不要這樣。令地方不安。」鬼曰。「你出家人不要多事。」僧曰。「本不與我相干。但我師父常言。怨家宜解不宜結。愈結愈深。何時得了。」鬼思有頃曰。「你師是誰。」僧曰。「祝聖寺虛雲和尚。」鬼曰。「我亦聞名。但未見過他。肯與我受戒嗎。」僧曰。「大慈大悲。渡一切苦。如何不肯。」僧又勸他令丁姓出錢超度。鬼曰。「他傷天害命。我不要他錢。」僧曰。「令地方送你些錢。地方亦安。」鬼又作恨聲曰。「此仇不報。我恨難平。怨怨相報。又何了止。待我去問過大王。你明日在此等我。」鬼去。女子起立。含羞而入。次早鬼先來。僧後至。責僧失信。告以因公。鬼曰。「我問過大王。說祝聖寺好個道場准我去。但要你親自送去。於是地方紳士十餘人。偕二僧至寺。晚上談說是事。次日設壇為之念經說戒。從此安靜。鄧川人士結會時到寺禮懺。」
〔是年大事〕 一月日本提出二十一條件。逼我國承認。十二月袁世凱備行帝制。令改明年為洪憲元年。
民國五年丙辰七十七歲
高萬邦居士所送玉佛。已閱數年。予擬迎回。乃再往南洋。聞夷方多信佛教者。乃親到掌達蠻綿窩散臘散諸夷地觀風。再到仰光拜大金塔。訪高居士。在龍華寺講經畢。附船往星加坡。船到新街。洋官示曰。「吾友中國大總統立帝制。捉拿匪類。諸凡僑民。過此驗明。乃得放行。」將數百乘客。押到捕房訊後。只剩我等六僧。說是***黨。盡皆扣留。反縛拳打。曬太陽。不准動。動即打。不與飲食。不准大小解。從早六時至晚八時。乃有歸依弟子洪盛祥董老闆等。聞知到捕房保釋。每人五千元。蓋手印釋出。後接往盛祥商號。留住過年。並助料理運玉佛事。
〔是年大事〕 六月袁世凱逝世。黎元洪繼任總統。
民國六年丁巳七十八歲
春。由觀音亭起運玉佛。僱八人舁之。訂明送到雞山。酬費若干。所經山嶺崎嶇。凡數十日。有前人未經者。某日。行至野人山。舁者疑玉佛中有金珠鈔票。乃置佛地上。言力不勝舉。要加價數倍。慰勉之。更聲勢洶洶。似將不利者。予度不可理喻。瞥見道旁有一巨石。重約數百斤。怡然語舁夫曰。「此石與玉佛孰重。」眾曰。「二三倍之。」予兩手舉石離地尺許。群咋舌。乃婉謝曰。「老和尚活佛也。」不敢言。舁佛至山。厚賞之。予自念力不及此。似有神助。後至騰衝保山各寺講經。
〔是年大事〕 六月張勳康有為擁廢帝復辟失敗。馮國璋代理大總統。九月孫中山在廣東被舉為大元帥。南北對立。
民國七年戊午七十九歲
唐督繼堯派員備書問。令賓川縣知事同入山迎請再三。不得已允赴昆明。是時道途多艱。縣以乘輿及派兵護送。卻之。挈徒修圓同行。一笠一蒲一鏟一藤架步行而往。至楚雄途中遇匪。搜出唐致予之函。威嚇拷打。予曰。「不必打。請見你們總司令。」即拿見其首領楊天福。吳學顯。喝曰。「你是甚麼人。」曰。「雞足山和尚。」問。「何名。」曰。「虛雲」。問。「進省做什麼。」曰。「做佛事。」曰。「做佛事為甚麼。」曰。「為人民祈消災難。」曰。「唐繼堯是個匪。你為何去幫忙他。他是個壞人。你與他來往。亦是壞人。」予曰。「你說壞人。亦是難說。」曰。「何以難說。」予曰。「往好處說。人人都是好人。往壞處說。個個皆是壞人。」問曰。「怎麼說。」曰。「假使你與唐兩位。都是為國為民。為福國福民。乃至你們部下。個個都如此。豈不是個個都是好人。從壞處說。你說唐是壞。他說你是壞。各有成見。如同水火。兵連禍結。害盡人民。豈不是個個都壞人。老百姓從左是盜。從右是匪。何等可憐。」伊等聽罷皆笑。吳曰。「依你說不錯。但是怎麼好。」予曰。「依我說。你們不要打。請你們招安。」吳曰。「難道叫我投降嗎。」曰。「不是這樣說。我說招安者。因為你們都是賢才。是招國家之賢士。以安地方也。只要你們莫存私見。安民救國。豈不是好。」吳曰。「向何處辦理。」曰。「向唐辦理。」吳曰。「向唐就不幹。他殺了我許多人。關禁我許多人。現正要向他報復。還要降他。豈有此理。」予曰。「先生勿誤會。我說向唐辦理者。因為他現在是中央委的官吏。事權在手。將來你也是中央官吏。他殺了你許多人。我這回去做佛事。就是超度兵士亡魂。至若關起來的人。我這回要請他大赦的。你的人不能在例外。況且你如不聽我勸。古今戰爭。勝敗難說。你與唐各有各的力量。究實你比他為難。他有人有財有補充。有中央力量。似比你強。我今日不是向你招安。路過此地。都算有緣。為國息爭。為民安樂。方外人不惜饒舌也。」楊吳等大感動。反為託我做代表。予曰。「代表不敢當。請你們提出條件。我有機會。當向唐說。」楊吳等審議再三。提出六條。
(一)在招安前先放回我們的人 (二)不得把我們兵解散
(三)不得將我們職權取消 (四)我們隊伍歸我們管
(五)過去兩家戰爭事不得追究 (六)招安後彼此兵丁不得有兩樣待遇
予曰。「似此條件。想不成問題。俟與唐商後。當有公事給你們。及派員接洽的。吳曰。「煩勞老師父。事若辦好。我們感謝。」予曰。「不言謝。我是順便經過的。」楊吳即予以優待。是夕亦談些別事。甚歡。欲留住。予以事忙。翌早辭行。陪早餐畢。送路費食物及備輿馬。派人護送。卻之。只受路上食品。出營盤半里。忽見數人跪在地上。叩頭如擣。視之。即昨日毆打予之兵弁也。連呼請菩薩恕我。予慰勞之。并勸其諸惡莫作。眾善奉行。皆感涕而去。
予到昆明。唐派員招待。住圓通寺咒龍臺。晚請見。唐曰。「與法師別幾年。我祖母。家父。室人。舍弟。相繼謝世。心已難安。更加土匪遍地。民不聊生。將士傷亡。孤魂猶餒。因此想做三件事。(一)作一場大佛事。求佛加被。消災免難。超薦亡靈。(二)將圓通寺建一大叢林。弘揚佛法。(三)辦一完善之大學。以教育青年。第三件。我自有人辦。至第一二件。老法師外。無人能任也。」予曰。「公發弘願。斯世希有。是菩薩發心。衲知識淺薄。無此能力。建叢林事。海內大德多人。但圓通寺非叢林地。住不過百眾耳。請再考慮。至做佛事。日期不多。可代效勞。」唐曰。「師言圓通寺地方不合叢林。甚高見。往後再說。做佛事如何辦法。」予曰。「心佛一體。感應道交。公辦此事。為國為民。幽明普利。衲愚見。於佛事之先。請公定三事。(一)道場起經之日。全市禁屠。(二)大赦牢獄。(三)賑濟難民。」唐曰。「一三事可照辦。至第二件。係中央司法主權。某不能自主也。」予曰。「國家多事。中央已不能顧及。祇與司李商之。便能做到。以迓天休。」唐首肯。予又曰。「衲再有報告。(將路上遇楊天福吳學顯經過事。詳說。)並謂藉此大赦。將他們的人放出。亦易於感化也。」唐聽說。當下大喜。即斟酌辦理大赦及招安事。已歲暮矣。適歐陽竟無與呂秋逸居士到滇。為支那法學苑籌經費。同住圓通寺。請伊講『攝大乘論。』在昆明渡歲。
〔是年大事〕 九月歐戰結束(後稱為第一次世界大戰)。十月徐世昌就任大總統。
民國八年己未八十歲
春。在昆明忠烈祠啟建水陸道場。法會開始。即大赦及禁屠。於會期中。唐派員與楊吳商招安事。委二人為大隊長。從茲地方安靖。二人始終不變。最異者。法會開始。全堂各壇蠟燭盡開燈花。如蓮花狀。霞彩奪目。隨緣善信。咸來聚觀。四十九日。法會圓滿。送聖時。空中現出幢幡寶蓋。飄漾雲中。全城目睹。羅拜於地。事畢。唐又請至其公館念經薦親。現瑞應。大生信心。合府歸依。在昆明過冬。
〔是年大事〕 孫中山改中華***黨。為中國國民黨。
民國九年庚申八十一歲(一九二○年)
春。唐督仍請建水陸道場。畢。繼續講經。昆明西山華亭寺。古剎也。其地風景至佳。寺僧不能住持。日益荒廢。近且欲售與西人作俱樂部。地方政府批准矣。予惜之。言於唐。請其保存名勝。唐納予言。暗與王九齡張拙仙諸公議定。設齋敬邀。袖出紅帖。請住華亭寺而重興之。三請受帖。唐於冬暮。離任赴港。
〔編者按〕 師在滇先中興雞足山西竺寺迎祥寺。後奉敕住持護國祝聖禪寺。後建昆明勝因寺。碧雞山靖園雲棲禪寺。松隱寺等。
〔附記〕 是年秋滇軍將領顧品珍等謀倒唐繼堯。奪滇政。唐尚有勁旅二十餘團。擬備戰。以敬信師故。夜深屏侍從。詣寺請師決大計。師曰。「公得滇民心。未盡得將士心。倘事兵戈。恐成兩敗。而他種勢力。將及滇矣。不如因勢利導。去虛名而存實力。以俟異日之緣。」唐以為然。即稱假。讓位於顧品珍。以臘月三十日夜往安南。轉香港。此事師於所述年譜。不載其詳。編者於前十年侍坐時。師曾談及。附記於此。
是年張拙仙居士以雌雄二鵝。送至昆明雲棲寺放生。請說歸依。於時二鵝均俯首靜聽。至說戒畢。舉首似喜狀。自此起常隨人上殿。人念誦。鵝即視聽。人繞佛。鵝隨繞佛。久而不異。人皆喜之。經三年。一日。雌鵝於大殿門前旋行三轉。舉首望佛。蛻去。毛形不萎。盛以木盒。葬之。其雄鵝鳴聲不止。意如戀慕。越數日不浴不食。亦於殿前站立觀佛。張翅一扇化去。仍以小棺殮之。二鵝共造一塚。張為文記之。
雲棲雙鵝往生記
一切眾生皆有佛性。皆堪作佛。只以迷背本性。起惑造業。受生於善惡道中。三界輪迴。無有盡時。吾輩幸生人道。與一切異類眾生。原屬平等。固不可以形軀各異。而藐視者也。如鵝口不食葷。行有行列。又不二配。蓮池大師稱為道人。亦異常鳥焉。予素有右軍癖。畜白鵝。而苦無地。乃送往雲棲寺為長生鵝。寺有放生雞。多為鼪鼯竊食。得鵝夜驚。鼠竊漸少。寺門外放生池成。予見雙鵝日戲清水。暮守三門。以為得其所矣。今夏至寺不見鵝。乃問雲公。老人言居士放生。功德不可思議也。上月每早晚課時。常見雙鵝卓立殿門。引頸觀佛。目不暫瞬。聞僧念佛。則振翅高鳴。似歡喜意。一日。其雌長鳴數聲而瞑。寺眾取而瘞之寺外。雄者數日不食。亦不入池戲水。鳴聲哀怨。隨處尋覓。狀甚悲苦。仍日至殿。如前觀佛。維那師賭其悴而不懌。乃鳴磬告曰。「爾失伴甚苦。既知觀佛。當念阿彌陀佛。求生極樂。不要戀此苦惱之身。大眾助爾念南無阿彌陀佛。爾其存想心聽。」每一擊磬。一聲佛號。約數十聲。曲頸作拜佛式。遂起旋繞三匝。振翅一拍。歛翼委足。奄然而逝。此鵝以何因緣。脫幻軀於剎那。了生死於一念。不愧道人之名。此豈可以凡禽視之耶。是則報得人身。得聞佛乘。并信知有淨土法門。數年念佛。光陰虛度。到臨命終。能保其心不顛倒。意不貪戀。一念功成。往生西方者。尚不易得。況此鵝無鸚鵡能言之舌。不知其平日心能念佛與否。雌鵝之逝。眾不覺其異。雄鵝聞念佛數十聲。遂旋繞三匝。拍翅安足而絕。可知其到寺三年。早暮聞經聲佛號。必已啟發甚靈覺。故一月餘。引頸觀佛。以一心切想觀像成就。佛力加被。乃有此解脫。予愧不如此鳥。不敢默然。爰書於石。以勸來者。偈云。
眾生悉有如來藏 云何異類各殊形 起惑造業迷本性 故有無邊諸眾生
佛知心佛眾生一 無二別故以普渡 法界眾生預為盟 乘此願輪成正覺
直教凡聖一道行 阿彌陀佛大願船 蜎飛蝡動俱來乘 予聞阿東鸚鵡鳥
闡發信深願彌精 予放雙鵝無別意 不忍視鵝遭割烹 送之長養雲棲寺
朝夕得聞梵唄聲 雄雌兩兩升佛殿 亦聞佛號也聽經 引領瞻仰世尊相
目不暫瞬輸丹誠 一朝雌鵝倏然逝 雄者絕食常哀鳴 淒涼宛轉尋不得
別偶豈復浮青萍 衝雨望雲徒延悼 強振弱羽入丹庭 更聞善師教念佛
西方極樂是歸程 曲頸禮佛繞三匝 拍翅委足目遂瞑 剎那解脫凡鳥軀
一念頓超何其靈 想已化生安養土 具諸相好與通明 親受彌陀及海眾
現在分證無量光壽 將來究竟圓證無量光壽之洪名
佛曆二千九百五十年歲在庚申冬至後三日宏西居士張璞撰書
〔是年大事〕 七月直皖戰爭起。皖敗。
民國十年辛酉八十二歲
春。顧品珍督滇。二月起天雨不息。城內可行舟。每日在城樓放大炮轟天。欲去陰霾。無效。至七月後。又旱數月。至冬月。河內揚塵。水旱情形。向為滇省所未見也。秋間熱毒蒸騰。喉疫大作。死人數千。時予初住華亭寺。(後改雲棲寺)與具行上人同住。遭此凶歲。諸事暫緩進行。一日早同進城。午後回山。中途樹下憩涼。拾一包裹。開視。內有金玉釧金釵環錶等物。及滇幣八千元。法國幣萬餘元。視畢。復裹之。俟人來。日將暮。以離寺尚遠。將物帶走。俟明日再來。登報尋失主。將到山下。渡海時忽見一女子跳下海。急趨救之。且浮沈矣。即跳下海救之。女不肯。力牽之上岸。女尋死。強伴之至寺。已入夜矣。令她換衣。與之食不食。慰勸久之。自言姓朱。長沙人。生長雲南。年十八歲。父在城內福春街開藥行。只生我一人。因孫師長到家求婚。自稱未娶者。父母信之。過門後。知有元配。悉受騙。奈何而已。元室兇惡。屢遭毒打。翁姑屢調解不開。父母又畏孫師長勢。至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此帶了多少資財逃出。欲往雞足山投虛雲和尚出家。以不識道途。走了兩天。在途驚有追人。又把包裹丟失。今則非死不可。予詢其失物相符。乃慰藉之。且令法師說以歸佛大意。翌日通知朱孫兩家翁姑夫嫡。父母親戚。兩家來數十人。在寺議論解釋。予又為之說法。其夫及大婦。跪在佛前。立誓懺悔前非。相抱而哭。來者皆動容。在寺住三日。男女老少數十人。發心歸依。受戒而去。
民國十一年壬戌八十三歲
是年起重建華亭寺。(雲棲)昆明湖西岸。有碧雞山。因阿育王第二太子至此。見碧鳳一群。乃居此修煉成道。號碧雞神。以是名山。諸峰如屏。曰華亭寺。元時有玄峰禪師得法於西天目中峰本國師座下。來此開山。名圓覺。後人以山為名。遂改名華亭。前年幾售與外人。予言於唐督。乃贖回。請予住持。動工重建。於土中掘出古碑。有「雲棲」二字題識。年代已湮滅矣。後將此石嵌於海會塔上。
陳太史筱甫。將自己花園送與農林學校。取回勝因寺地址。改作雲棲寺下院。建殿堂寮房。又修太華寺。松隱寺。在山下新建招提寺。改村名為招提村。在後山採木料於深林中。檢一遺包袱。內有金銀幣等值二十餘萬元。送與政府為賑濟用。眾議謂常住困難。應留常住。予謂佛制。僧人不得拾遺財。今拾之。已屬犯戒。歸於常住。更為非義。諸公樂捐己財。以種福田則可。僧人無糧募化則可。拾遺歸常住。衲不敢也。眾稱善。遂撥為賑款。
滇省連年災旱。人民病苦。喉疫大作。死亡無數。自將領至士民。無不思唐公舊德。群議定。迎唐回任。唐遂回滇督任。詣寺。請予禱雨。設壇三日。雨大降。(時不雨巳五月)而喉疫不止。唐曰。「聞雪能止喉病。今暮春矣。何得雪。」予曰。「我為設壇。公竭誠求之。」唐齋戒。予禮誦。越日。雪下盈尺。喉疫頓止。群頌佛法不可思議云。
〔是年大事〕 四月奉直兩軍開戰。奉軍敗。東三省獨立。世稱為奉直第一次戰爭。六月徐世昌去職。黎元洪復任總統。
民國十二年癸亥八十四歲
是年修七眾海會塔竣工。當啟土建築時。去土丈餘深。發現一棺。上書嘉靖四年藩陽李太夫人。取出化身。面目如生。火中燒出蓮花形。送入女居士塔。寺之右側。有古墳多處。方向不佳。海會既成。普請入塔。中有一墳。有碑記。道光年間。比丘道明。自幼足廢。因是父母送之出家。具足後。發心拜『大悲懺。』持觀音聖號。一夕。夢觀音菩薩。令其入浴。水已具。洗畢。不見菩薩。而兩足舒適。早起即能下床。步行如常人。從此智慧日開。因此終身持聖號云云。視其棺上有蟻蝕。作八方小塔。七層。足見該僧之修持也。
又挖出罐骨。作黃金色。骨厚寸許。以秤衡其頭骨。七斤半。年代不詳。
〔附記〕 雲南昆明湖西。觀音山寺。逢年之六月十九日。菩薩成道聖誕。香會興盛。朝禮者踵相接也。民國十二年。有香客陳小甫者。偕眷屬一行十三人赴會。經大觀樓搭輪船。眾皆登船。陳之幼孫年甫六歲。獨叫鬧不肯登。若有所懼。陳夫人牽之。亦堅拒不從。陳以愛孫故。無奈全家下船登岸。於哭鬧間。船已開出。行約半里。忽見船底向上。倒翻水中。全船人皆溺死。陳歸家。問孫何故不登船。孫曰。「吾見船邊有一巨人矗立。青面獠牙。手執鋼叉。形貌兇惡。以此不敢登。」全家遂免於難。陳篤信佛法。昆明勝因寺基地。為其所捨。外護甚力云。
〔是年大事〕 六月黎元洪被迫去職。曹錕被選為大總統。
民國十三年甲子八十五歲
是年在修理全山祖塔。及七佛塔。共十六座。修全寺佛像。五百羅漢。勝因寺大殿。鑄大銅佛三尊。修西方殿。塑三聖像等事。春戒期畢。具行禪人自化。予為文記之。
具行禪人行業自化記
師名日辯。字具行。會理籍。幼失怙恃。依曾氏姓。繼以女配。生二子。家貧苦。余至雞山。伊全家八人在寺工作。宣統元年己酉歲。運藏經回山。傳戒。師年二十。領全家八人乞求出家。師是年二十一歲。不識字。耳極聾。貌醜。日種菜苦行。夜禮拜。念觀世音菩薩。習坐。間則學課誦。不要人教。自極精勤。民國四年乙卯歲。告假出外參學。至民國九年。余住昆明雲棲寺。師回助任種菜職。能上殿課誦。暇則縫剪及造竹器。不辭勞苦。日種菜園。餘菜則送人結緣。不蓄餘物。口無多語。及在下院勝因寺種菜。見其密行難得。是年戒期。請為尊證。比丘戒畢。即告假往下院。至三月二十九日。午參後。往勝因寺大殿後曬坪內。自取禾稈數把。披袈裟跏趺坐。左手執引磬。右手敲木魚。面向西念佛。自放火。寺中數十人。無見聞知者。牆外人見內放大火光。進看。不見師。至殿後。見趺坐火灰上不動。衣物如故。惟木魚磬柄成灰。下人來報。余因初八菩薩戒。不能下山。以書請財政廳長王竹村。水利局長張拙仙。暫代料理。張王見斯奇異。即向唐督說。唐率全家觀看。巍然不動。近至身前。取引磬。忽爾全身倒下。成一堆骨灰。感眾大生信心。唐提倡由政府為辦追悼三日。瞻禮者數萬人。唐將引磬作序。永存省圖書館保管。
追悼具行禪人自化身生西記詩二首
枯腸欲斷只呼天 痛惜禪人殞少年 數載名山參謁遍 歸來念佛荷鋤邊
助興梵剎同艱苦 密行功圓上品蓮 燃背藥王真供養 孔悲頻歿尚悽然
活到于今心更寒 惟師超逸不相干 人當末劫多緣累 君至臨終一火完
世念難忘蔬菜熟 西歸且向夕陽邊 傷心老淚揮無盡 一磬留音示妙緣
附題具行大師行業自化記
弘西居士
師名日辯。字具行。鹽源人。幼贅曾氏。寄賓川。光緒三十三年到雞足山祝聖寺做工。宣統三年受雲公老和尚教念阿彌陀佛。及觀世音菩薩。求生淨土法門。師遂屏息諸緣。一心繫念。旋出家受具足戒。其妻及弟嫂與其岳母子二姪一。全家八口。同日落髮。甚勝因緣也。師旋參四大名山。各叢林執事見師誠篤。欲留住。皆不許。民國九年間。雲公重興華亭山雲棲寺。復回滇。適寺殘廢。隨雲公精修苦行。公言。汝尚欲往視爾眷屬否。師曰。吾不顧他矣。公又問。爾將何為。師云。極勞瘁事。人不能任者吾任之。公令住勝因寺下院。凡築牆蓋房種樹植菜挑石挖土灑掃炊爨工無一刻之暇。念佛亦無一刻之閒也。夜開靜。禮金剛藥師淨土諸經。一字一拜。黎明鳴大鐘。上殿課誦以為常。未曾寢息。初出家不識字。耳患重聽。受戒後求諸師口授。字句以心記。不二年。六時禮誦皆熟。諸經悉能背誦。朝山回。心更開朗。偶自縫衣。或代同參縫補。下一針皆是一句佛號隨之。往歲修海會塔。師自擔石砌牆。嘗語公言。塔成當常守。不意竟符此讖。首先入塔。本年戒期。請師為尊證。上堂。戒徒請開示。師曰。吾半路出家。一字不識。但知一句阿彌陀佛耳。於自化前。將所有衣被用物售出。持資赴觀音堂設齋供眾。眾疑不存一物。恐有去意。問師何往。但笑不語。戒期圓滿之次日。當夏曆三月二十九日午參後。密往殿後***。下院諸師不知。日暮尋師不見。寮房關鎖。尋至後園。見煙起。始得師焚身處。時師身趺坐於乾禾稈上。手執引磬木魚。寺外人民見內放光。競進寺內觀看。謂是。何光。覓師不得。至後園見師端坐火灰上。巍然不動。異香遠聞。王竹村居士往覲。形狀如生。見此奇異。即白唐帥。率全家參觀。木魚經架僧鞋皆已成灰。惟一引磬墜地。叩之。其音清徹。較前尤響。始聞師有焚身之行。必早備柴龕等事。及趨視之。則就地趺坐。取禾稈數綑。遂畢其事。善哉。解脫安祥。獨留一磬。其音鏗然。其念佛往生淨土之瑞相也。其得念佛三昧。必早見佛。預知時至者。故得大喜大捨。圓滿檀波羅蜜。具三心而速超上品之行也。以十三年精進密行。一心不亂。臨捨身時。從容不迫。一絲不掛。其已破我執。證人空之大阿羅漢歟。抑證無生法忍之法身大士歟。此不可思議之境。非凡眼之所能窺。惜下院當時無人得見得聞師臨去時香光妙音諸瑞相也。時丁末法。示現難忍能忍之苦行。學諸佛捨身命頭目腦髓。經塵沙劫一毫不吝。亦如藥王菩薩燃臂供佛。師之本際難以世情測量也。化身之夕。雲公如感風寒。周身發熱。僧值靜明晚課。著師所縫衣。忽大熱。是夜聞師耗。咸感其異。次日。省長唐公及王竹村董雨蒼張拙仙同來觀看。莫不歡喜感歎。發菩提心。擬以佛誕勝會日。即代具師作佛事紀念。十二日送入海會塔。從知末法聖賢。隨時示現。皆和光混俗。不可以貌取人也。滇中佛法其將大興乎。吾翹首以祝具師功德。雲公興法。皆不可思議也。師世壽四十九。僧臘十四年。頌曰。
觀身不淨誰堪戀 一火焚如意地清 趺坐向西歸淨土 蓮池浴體證無生
心垢已除持佛佛 耳根重聽自聞聞 可憐世上癡聾輩 空自循聲陷苦輪
一字不知無礙道 至誠禮誦始通神 大師禮誦得深悟 可謂三藏大明人
鋤頭一下一聲佛 衣上一針佛一聲 念念念時無所念 西方淨土自然成
大師本跡難推測 已證人空破我執 身外萬緣捨無餘 獨留引磬音清徹
外捨衣衾結眾緣 內捨身心供諸佛 是真精進法供養 圓滿第一波羅蜜
艷稱文輩焚身事 燄發虛空五色煙 惜不聞師乾草地 聲聲響處佛聲連
師應憐我後歸遲 送想西方落日垂 瞬到秋成蔬菜熟 有緣來食大師遺
佛曆二千九百五十五年冬至日 宏西居士撰書刻石
〔附錄〕重建碧雞山華亭峰靖國雲棲禪寺碑記
張 璞
昆明城西三十里。有碧雞山。華亭峰。古寺曰華亭。左枕太華之峰。右帶碧雞之岫。前俯昆池。航船往來如遊大圓鏡中。東望虹山。一峰獨秀。蜿蜒入城。五華瑞雲。排空若蓋。萬木蕭森。雙塔掩映。其秀拔殆難名狀。靈宮梵宇之所寄也固宜。元延祐庚申。有元峰玄通和尚。縛茆棲止。至癸亥春。募緣檀越。遂成巨剎。繼主者。有道珪。大義。奇峰相成。雪窗。月潭。普照諸師。為明高僧。清初如性空。普解。照環。乾嘉中惟實地。瑞光。妙相。覺貫。本初諸師。精修苦行。自以衣缽之資。墾置湖濱村落莊田數百畝。以維常住。湖光山色。一時龍象固常盛矣。咸同以降。滇中佛法漸衰。末運兵火之餘。新學潮流甚激。清淨禪林。咸化劫灰。十方香積。闡提侵盜。常住子孫。不聞三學。習染惡俗。殿宇傾頹。鐘魚絕響。刁佃流棍。盤據山莊林木寺田。盡變民業。嗚呼。佛門如此。寧勿大慟。山名華亭。殆自鄯闡古國。俟高氏建樓臺華頂。雲鶴翔空。取華表鶴歸之意。故名華亭。滇志名寺以此。蓋沿習稱。舊碑玄祖開山。首建大光明殿。中有毘盧佛像。左右列十二圓覺。題額為圓覺。明天順中相成師主此寺。鎮帥沐公都監黎為之城塹。代奏敕賜大圓覺寺。額今尚存。民國九年。虛雲禪師。應聯帥唐公之聘。由雞足祝聖寺。飛錫來茲。易名靖國雲棲禪寺。師修殿啟土丈餘。忽得殘碑。只餘首行。雲棲寺住持。隆章。見性。仁山。重修常住碑記。十數字。細察末行年月。惟年上一字為貞字。餘皆糢糊。或係元貞。為元成宗年號。或在蒙段即有寺。惜志無可攷。今改茲名。無心合古。豈宿緣使之然歟。昔中峰國師結廬姑蘇幻住厂。趙文敏公書其匾曰棲雲。後毀。中峰之孫。作新室於故址。復取舊名。宋文憲公為作棲雲寺記。以不忘國師之如幻三昧為報本也。蓮池大師。重修杭之雲棲禪院記云。是山常有五色瑞雲。時人號為雲棲塢。吳越錢王。為伏虎禪師建寺。後變為道觀。改名棲真。蓮池重興。號古雲棲寺。為復古也。師名此雲棲。蓋欲引導緇素。遠紹中峰如幻之禪。而近以提蓮池淨土之教也。且暗與古合。事故有適然者。雲南固以常現彩雲。得名華亭。當元峰未來之前。常現雲瑞。及元峰修寺迎佛時。又現祥雲如寶蓋。至正元中書省平章事卜顏隨喜洪護。又感雲瑞。茲之命名。亦可記之。報本也。復古也。師乘戒俱急。說法契機。遇請法者。皆以深信因果。念阿彌陀佛。諄諄告語。師固與中峰深妙禪心。蓮池廣大悲願者同。安知此之雲棲。當來不與杭之雲棲。蘇之棲雲齊名乎。師初到寺。見山形甚佳。而殿門方向建設不當。祖脈靠山不正。三門外右方依窪空缺。北風所劫。護山則右高左卑。形家謂白虎旺青龍弱者。門前正支平崗。本開拓而以為諸祖塔墓。豐碑林立。頗不雅觀。亦失大體。本寺倏興倏廢。法道所凋零之大因也。故培修山形以改向。認靠山為本。先遷祖塔於寺東。移天王殿向前。佛殿法堂僧寮陸續更動。門外鑿放生池。池外安七佛寶塔。略仿天童之則。左右前後山脈回互。風氣始完。此師入山初步辦法也。師來此窮僻之區。當法道未盛之時。逐日親督工作。慘澹經營。用度浩繁。初出借貸。艱苦備嘗。勞怨不辭。三年以來。收贖已失山場林木。各村莊田百餘畝。而魔風大作。謠諑繁興。不過少數斷善根者。以侵吞常住。盜僧祇物慣技。且假開辦教育實業。諸掛名新政。而益肆攘奪。纏訟經年。迄無了結。憨山大師。中興曹溪道場。一肩擔荷。諸務就緒。而魔子偏與為難。經兩年纏訟。及心跡大白。而師緣盡矣。遂復遊南嶽匡廬。師處此又似之。末法固有障難如此者。不一而足。佛法外護。必付之國王宰官長者。蓋不假大勢力人。行難忍佛事。欲佛化之普及不易也。須達布金。徒懷古跡。洛陽創寺。夢感聖君。東林蓮宗遠祖。集賢百廿三人。假剌史桓伊之營助。天台智者聖師。建寺三十六所。賴陳隋諸帝之布施。宗風洋溢。南北歷代名山大剎。棋布星羅。無非大心檀越之所建立。明初天界覺原禪師主蔣山。太祖以已隸軍籍之田而歸之寺。為保護本山林。竟封劍授師曰。敢有盜伐者斬。此可見護法之大者。師初禮迦葉。發願啟雞足山十方叢林。為滇省倡。不數年成護國祝聖禪寺。費卅餘萬金。光緒年間。入都請藏經。欽賜龍藏。奉旨還山。今重修靖國雲棲禪寺。必須巨款。亦可不數年而滿願。聯帥唐公。固護國靖國。屢建殊勳。福被蒼生者。師適應唐公之聘。兩叢林之名。又不約而合。師之功成與否。吾可以唐公之功成而卜之。師與唐公亦如智者聖師云。吾與晉王宿有深緣耳。工成而囑璞為記。璞不敢辭。略記師行業以表般若之勝因。啟眾生之正信也。師捨世榮。弱冠出家。長途步禮。入清涼而禮文殊。燃指報恩。拜育王而感舍利。結茅陰嶺。埋雪窖中者數年。參叩高旻。沈大江流者積日。日惟一食。歲止一衣。最初志願。固已超然利養名聞之外矣。終南悟道之後。其餘力以莊嚴塔廟。欲度眾生為遷善遠惡之歸。收贖已失香火之供。以期不錯因果。無極愚迷於泥犁耳。或者不知。而委為人天有漏之因。烏乎可哉。烏乎可哉。不避猥瑣。摛詞以記。
民國十三年甲子之歲 雲棲寺兩序大眾立石
〔是年大事〕 一月國民黨宣言以黨治國。五月黃埔軍校開學。十月江浙戰爭及奉直第二次戰爭起。十一月曹錕退職。段祺瑞任臨時執政。孫中山入京。
民國十四年乙丑八十六歲
春。戒後。在寺講經。經畢。於禪堂起長七。
寺地山場。範圍甚廣。叢林過密。計當須去若干。喚村中人來。指定區域種類。令與共採。各得其半。村人大喜。是年滇省政府改委員制。唐退隱。時留山中。
〔是年大事〕 三月孫中山逝世於北京。七月國民政府在廣州成立。
民國十五年丙寅八十七歲
近年滇中多事。兵住民房。已不相安。秋收稻熟。民不敢收。畏兵也。予往軍部商。得其允許。如有僧人領導農民收穀者。兵不許阻。因是數千鄉人。共來寺住。始則同食乾飯。繼則粥。粥盡則同食糠。飲水。鄉民見僧伽同甘苦如是。為之下淚。及軍事略定。農民乃得返居。此後共同維護寺廟。皆出至誠。
予住持雲棲後。逢年皆傳戒講經坐香。今歲戒期中殿前枯梅開白蓮數十朵。於前後菜園。所有青菜盡放青蓮花。每花中心如一立佛像。事屬稀有。張拙仙撰雲棲菜梅記瑞。鐫於石。
雲棲菜梅記瑞
雲棲禪寺。丙寅暮春。時值戒期。十方緇素雲集。大德阿闍黎正登千花臺。代佛宣揚菩薩心地戒本。殿前老梅枯枝。忽生白蓮花數十朵。大如盂。微妙香潔。鬚如張寶蓋。眾驚其異。更看園中。青菜甲湧青蓮萼。現立佛。前後園菜數遍。一花一如來。疑親賭廬舍那本身。方坐蓮花臺。周匝千華上。復現千釋迦。一切大眾。如親到蓮花藏海。供養承事。噫。此殊特瑞應。得未曾有。雲棲法道。可卜重興。當來一切聖凡。宏揚淨業。徑登九品蓮臺者。亦當如今日所現之佛耳。我聞高僧說法。天雨寶花。孝子諷經。枯蘭復茂。其靈感瑞應。不一而足。然亦似優曇花。數千年一現爾。雲公和尚。闡教滇中。重興古剎。教令眾生遠惡遷善。教令眾生受佛法齋。教令眾生伐煩惱薪。教令眾生種菩提芽。教令眾生持妙蓮經。教令眾生行普賢願。教令眾生證涅槃果。以此廣大菩提心。恆順眾生。故上感十方諸佛菩薩。時時護念。證明行願。速即成就。並感釋梵諸天。互相傳報。贊歎希有。乃遣主林神示現瑞相。我見如是。乃為之記。已今當來。普願法界眾生。同證普現色身三昧。乃至心同佛心。悟佛知見。入水月道場。行空花佛事而已。淨業學人宏西。欲重宣此義。敬禮十方三寶。而說偈言。
我聞妙蓮華中王 一華復具一切華 大千世界微塵蓮 重重主伴為眷屬
又以一華攝一切 多華餘花成伴義 故知青菜即蓮花 枯梅何非蓮眷屬
隨機出現淨妙花 施戒為種安忍土 精進初生菩提芽 定枝慧蕊為繁榮
方便願力勤培護 以大悲水潤其根 如是乃為無漏花 無憂不成智慧果
雲公誦戒霈法雨 增長眾生道樹芽 一切如來與菩薩 十方雲集來證明
護法諸天歎希有 知主林神來現瑞 枯梅已老半心空 空心湧出妙蓮花
花如寶臺鬚如蓋 似現西方寶蓮座 園中青菜苦心中 遍心又湧青蓮臺
花中更有立化佛 宛爾接引阿彌陀 一花中有一如來 一一晶瑩如青玉
我聞供養花為最 況以蓮花供諸佛 供花來報感生聖 況復神棲淨土蓮
蓮花出泥不染塵 表佛出世無染故 僧伽蓮社常種蓮 以修淨行無垢故
願諸見聞隨喜者 同發無上菩提心 心如蓮花不著水 亦如春生枯木枝
心花開敷如此蓮 乃知心同諸佛心 普願法界諸眾生 同種自心九品蓮
又詩一首
華亭千歲劫如灰 雲瑞重逢五色開 苦菜遍呈青玉佛 枯梅欣湧白蓮臺
法筵優缽諸天雨 道樹菩提自性栽 正聽闍黎宣戒本 一花復現一如來
佛曆二千九百五十五年立冬日 宏西撰并書
〔是年大事〕 七月蔣中正就任國民***軍總司令。統兵北伐。九月佔武昌。十一月佔九江。十二月國民政府北遷武漢。
民國十六年丁卯八十八歲
是年仍在寺傳戒。講經。坐禪。及加建各殿宇房舍未竟之工。又建幽冥大鐘樓。
〔是年大事〕 四月國民政府建都南京。六月張作霖在北京稱大元帥。十二月國民政府與蘇聯絕交。
民國十七年戊辰八十九歲
為募聖像款。與王九齡(寬禪)居士同行。至香港。時陳真如(銘樞)主粵政。派員接至廣州。住頤養院。同遊白雲山能仁寺。陳擬請予住曹溪南華。卻之。至廈門。轉福州。回鼓山講經。畢。赴阿育王寺。拜舍利。再朝普陀。文質和尚陪至滬。住香山庵龍光寺。秋末。鼓山達公和尚圓寂。派人到滬商事。以歲逼除。在滬過年。
〔是年大事〕 六月張作霖返奉天。中途被炸死。十二月東三省易幟。國民政府統一中國。
民國十八年己巳九十歲
正月由滬回鼓山。海軍部長兼閩主席楊幼京。(樹莊)前主席方聲濤。率官紳留予住持鼓山。予以薙染初地。緬懷祖德。義不可辭也。遂就任。
〔附記〕 一。予於就任後。忽憶得一事。同治年間。鼓山監院某。向住福州關帝廟。與僧妙來最相契。時在鼓山充飯頭。某年六月間。將回關帝廟。以住房鑰匙託妙來代管。數日後。妙來夜夢監院來告曰。「予虧累常住款物。請將予房中物變賣代為填還。」言訖。悽然而去。次日下午。大眾於寺前見監院歸來。黃袍僧鞋。儼然如往日無異。其寮房原在佛殿東側。今見其進寺後。逕向殿西而入。久不出。眾異趨視。見牛欄中生一小牛。黃色可愛。小牛見妙來。忽躍奔其前。啣其衣襟。直引向監院寮。眾咸疑異。遂差人往關帝廟探視。則監院果於是日亡矣。乃確知其變牛再來償債者。人向之呼「當家。」則似解語。俯首作愧戚狀。可不慎歟。
二。光緒年間。寶華山副寺某。死後。寺中牝馬生子。甫出胎。即跑進副寺生前寮房。踊身上床。向牆壁撞嚙不已。眾異發壁。見洞內藏有銀八兩。乃知馬是副寺後身。稱其名則點首以應。迨長大。自知勤苦。為眾馬首領。常率眾馬赴句容南京等處各棧房馱運糧物。所經道路。自然熟習。不須人照管。人皆稱為「馬副寺」云。
民國十九年庚午九十一歲(一九三○年)
在鼓山一年後。諸事整理。略為就緒。春戒期。請文質和尚為羯磨。正月為眾講『梵網經。』方丈丹墀舊有鳳尾鐵樹二株。古德相傳。一為閩王手植。一為聖箭祖師手植。皆唐代物。千年矣。此種植物最難長。最耐久。每年長一二葉耳。今二樹各尋丈。向未開花。相傳千年始花也。於戒期中二樹忽滿開。遠近來觀。絡繹於道。文質和尚且為小文記之。
附文(圖略)
庚午春。值虛雲兄主持石鼓。傳授戒法。余以隨喜之餘。航海赴閩。參預盛典。既至。則鐵樹開花。繁盛無比。花大如盆。鬚瓣若鳳尾。咸以優曇相慶。詢諸耆舊。皆唐代物也。其一為閩王手植。一為聖國師手植。迄今千餘載。敷此妙華。實為希有。爰邀虛兄攝影留徵。用誌湧泉瑞應焉。
文質謹識
予亦贅以偈云
優曇缽羅非凡品 隨佛示應現金花 世間彩鳳稱祥瑞 現則吉祥喜可嘉
茲山丈室兩鐵樹 人言此卉向無葩 定是主林神擁護 故將仁壽放流霞
秋。九月回滇。與文質和尚同行。將雲棲寺交與定安和尚。請文質和尚在雲棲傳戒。各官紳及鄉村人民堅留。婉謝至情。乃先別文老。回閩起程之日。數十里鄉村。設桌餞行。香花夾道。惟有慚感耳。
〔是年大事〕 十一月中國關稅自主。
民國二十年辛未九十二歲
是年仍在鼓山重理山中事務。傳戒講經。辦戒律學院。建平楚庵。西林庵。雲臥庵等院宇。
〔是年大事〕 九月十八日日軍突佔瀋陽奪東三省。
民國二十一年壬申九十三歲
是年春鼓山戒期。忽來一老者。鬚髮皓雪。容貌清奇。直入方丈室。跪予前求戒。問其姓名。曰姓楊。閩南台橋人。有一新戒名妙宗。亦南台人。未曾見過此老者。至菩薩戒畢。給牒後不見蹤跡。迨妙宗回南台。至龍王庵見坐像。儼然同戒老人也。且戒牒在神像手中。南台哄動。咸稱龍王求戒云。又同期有廣東老居士。張孝廉玉濤來寺受具戒。年已六十六矣。予請其整理鼓山經藏等事。戒期畢。重請慈舟老法師在法堂講四分戒本。佛學院請心道印順兩法師為教授。
〔是年大事〕 一月日軍佔錦州。上海方面日軍攻閘北。國軍抵抗。是為「一二 八之役。」三月溥儀在長春就滿洲國執政職。
民國二十二年癸酉九十四歲
春戒。請應慈法師講『梵網經。』一月日軍佔領山海關。人心思動。十九路軍在閩舉事。全省寺廟停止留單。獨鼓山仍留海單。雲水僧人湧集至千五六百眾。齋糧事極困。幸尚維持一粥一飯。
六月。放生園落成。鄭琴樵居士送鵝一群來。中有雄鵝特異。權之十六斤餘。聞木魚聲則張翅引吭。抱入佛堂。則鎮日視佛。經月立化於佛前。不仆。鄭居士異之。請以僧例付荼毗。七日舉火。無異味。因築一萬牲坑葬之。又於是年修築放生園成。此地為異牛祠故址。陳太傅寶琛記其事曰。
虛雲方丈。建放生園成。予曰。此異牛祠故址也。憶左文襄公(宗棠)督閩時。有奔牛入署。跪堂下不起。召寺僧奇量。令善畜之。越十八年。督師至閩。遣沈道應奎往視之。已斃矣。追述其歸依後異跡。寺僧就其瘞處。立異牛祠焉。今又將五十年。此鼓山放生一故實也。予所親見者。故及之。
癸酉夏閏五月聽水居士陳寶琛記 時年八十有六
復榜一聯曰
誦蓮池大師文與世同修淨土懺
感湘陰相國事鼓山曾見異牛祠
〔附註〕 福州鼓山湧泉寺。海內名剎也。歷史悠遠。殿宇千重。為閩邦第一名勝。以其歷史遠。而僧習漓。以其風景優。而雅俗混。降及近代。益成為賴佛圖生者所歸。香客眾多。又成為稗販如來之利藪。受戒後為名字比丘。捐金若干。即尊為首座。坐享尊榮。次者為知客。亦可多潤嚫錢。遂至列名首座者百餘人。而知客僧亦八九十人矣。此中外叢林所無者。公悲憫之。莫如何也。會政府主席林森。海軍總司令楊樹莊。閩主席方聲濤等回里。思整頓鼓山。非師莫屬。前後函電往復多次。始應之。迺於民國十八年己巳某月重回鼓山。除重砌古石渠。營葺院宇諸事外。所注意者。二事。
一。鼓山經板最多。為海內外所無者。如蘇東坡為金山寺所寫『楞伽經。』無一懈筆。每字必帶筆一二圈。為東坡一生傑作。北宋槧。藏之金山寺。鼓山得初搨本。募精工鑄棗梨。與金山本不辨。其餘明代所槧各經。亦至豐富。積於經坊敗架若干歲矣。時粵東有老居士名張壽波者。從公薙染。公即以整理經板事屬之。三年乃編補就緒。著有鼓山經藏目錄記。及整理經過。千百部精妙經板。賴以保存。又刊星燈集。鼓山宗譜。歷代祖像等。
〔附觀本法師事略〕
師俗姓張。名壽波。號玉濤。廣東香山縣人。家富有。中式光緒十七年辛卯鄉試第七名舉人。年纔二十四耳。少年科第。籍甚聲華。講求維新。東渡日本。為橫濱大同學校校長多年。壯歲知有出世事。深研佛典。即以其豐裕家產。改為功德林。民國九年。遣其獨子依微軍老和尚薙度。未幾卒。師以母老。不欲遠離。至民國十九年庚午。太夫人棄養。師遂出家。赴鼓山依雲公受具。法名明一。號觀本。年六十六矣。請曰。「弟子己事未明。不能放下。乞開示。」雲公曰。「我平時教人放下。但是教你不要放下。且要挑起來。你本是富貴中人。已捨棄了。有一獨子。早令出家。死了。家財盡捨作佛事了。你今日又捨身出家了。已經一切放下了。還有甚麼放不下的。你要挑起來。乃能擔荷如來大事啊。」師泣涕受教。雲公遂以整編鼓山宗圖。及經板事屬之。鼓山晚代祖師傳記。多為舊藏本所無。而新續藏所有。赴滬上。晤岑學呂。訪新續藏。岑轉語葉恭綽。葉曰。「續藏千卷。十餘箱。纔寄到兩月。尚未啟。如雲公需此。舉以贈之。」師得此。乃為鼓山增補各祖師傳記。迨雲公赴南華。師為首座。助力甚多。至民國三十四年抗戰勝利。雲公囑師回粵。擬接住持六榕。師病不起。至臘月初六日西歸。世壽七十八。僧臘十六。前後男女弟子歸依者萬人。執紼者道為之塞。荼毗得舍利無數。著述甚富。有香光閣集二十卷待刊。(詳下三十五年附錄師事略)
二。鼓山習氣濃厚。經懺事繁。公住持後。除舊布新。首座百餘人。悉取消之。僅用知客僧八人。前日禪堂只坐三枝香。公增為十四枝。一切規模。取法金山寺。故諸方老參雲集。禮請金山霞後堂為首座兼主持禪堂。請蘇州靈巖慈舟法師主律院。慈法師深究律宗。宏揚淨土。皆巍然法門龍象也。又創辦佛學社。以造就年青學子。舊日寺中經懺。每於佛殿中建臺。以壯觀瞻。俗樂與梵音雜奏。白衣偕緇衲同嬉。師以佛殿建臺違制。俗樂非古亂聲。悉禁革之。而世俗齋主好外觀者。以為不鬧熱也。往往去之他。僧中多不樂。師獨喜曰。「今而後乃得謂清淨佛土矣。」住持數年。成就僧伽至眾。門風重肅。海內知識。以鼓山與金山高旻鼎立而三。九十老翁。其毅力有如此者。
虛雲大師在鼓山
月 耀
(編者按。此稿係老和尚一九五二年蒞滬時作。因係鼓山事跡。故附編於此。)
福建福州的鼓山。在社會歷史上。是以名勝風景著稱的。而在佛教的地位上。尤其禪宗歷史上。因累朝以來。都有大德高僧。是頗負盛名的。尤以唐朝的神晏國師為最盛。明清以來。亦不乏人。像永覺元賢為霖道霈禪師等。都算難得的宗匠。所謂名山多高僧。真實不錯。
在一九二九年的時代以來。鼓山完全變了。從十方所有變成子孫。由盛旺變為衰敗。適閩省秉政者。先後係楊樹莊。方聲濤二氏。(二氏俱虛老歸依弟子)見此情況。大不滿意。乃聯合佛教界中較為開明的四眾人士。從雲南的雞足山。請到虛公。主持鼓山。做整理和復興的工作。
鼓山離福州省城。約有三十里。山下到山上。以湧泉寺為止。約有十里高。都是石級的寬敞大道。當虛老上山時。從山下排列到山上來歡迎的善男信女。莫不以香花迎接。有的還跪倒下拜。足見感化人的力量。是多麼深厚啊。
虛老既主鼓山。第一步便是寺制的改革。首先。不許任何人在寺內私收徒眾。次則取消小鍋飯菜。改為一律平等的大鍋食。最後。較為繁重的。就是把許許多多無所謂的首座當家。大都減掉了。只令存在一二個。七八十位知客也取消了。只許存在五個到八個。其他如***等。無不量才用人。取消空名閒職。就這樣的三件事。引起一部分寺僧的仇恨。他們聯合起來以亂作胡為的行動。來反抗虛老。破壞寺內秩序。繼而使不法惡僧。陰謀毒害虛老。並且在一個嚴寒的深夜。從堆柴的房子裏。放起火來。燒了部分房屋。像這般事件。虛老並不向政府告狀。但終被閩省當局知道了。派出許多員警上山鎮壓和保護。當即逮捕了嫌疑僧人十餘名。並審問出惡行的原故。慈和的虛老。不僅不願政府加罪他們。反而向政府請釋。更顯出他老人家的偉大。
第二步。是整理道風。鼓山禪的聲望。是一向馳名海內的。但在此時的禪堂。已是有名無實了。堂內一二僧人除看管門戶外。別無事做。也不上殿。更不坐香。虛公眼見及此。那不痛心。因此。對於修理禪堂。擴充人數。都是不遺餘力的。由一二個僧眾。住到六七十人。恢復舊有十二枝香的參禪制度。逢冬加香打七。而諸方的禪和子。像由天童。高旻等處航海去參座親近的。非常眾多。禪風之盛。冠及全國。寺中原有念佛堂。經虛老提倡。亦住有三四十眾。以念佛為常課。並請慈舟老法師主持之。復鑒於青年僧人很多。為恐少年廢學。乃有學戒堂之設。後來改為鼓山佛學院。宗鏡。大醒。印順。心道等法師。先後任教。慈老法師主講時。改為法界學院。這樣。一個鼓山。是具足了整個佛法的體系。它有禪。淨。教。律。豈不是完滿了嗎。但虛老並不以此為足。還設有延壽堂。專供年老無力者。作修養之所。經常派人照應飲食。日以三枝香佛事為恆課。還有如意寮。房間清潔。請有專門醫生。施給各種藥材。像這樣的事。在全國各名山大剎。都是少有的。常住僧眾。約三百餘人。共同的行持。便是早晚殿堂。雖在炎夏之中。亦未間斷。虛老也不缺席。更難見其私造飲食。每年春初。全寺修懺摩法。共拜萬佛懺。約時半月。春末。傳戒一次。夏必講經。講者皆是法門有名的應慈。慈舟等法師。
第三。是房屋的修建。鼓山房屋原來是很整齊的。虛老銳志復興。故對於整個湧泉寺。莫不加以粉刷。油漆。煥然一新。顯得更莊嚴美麗了。被人放火燒去的房子。亦修復如故。念佛堂。延壽堂。佛學院。都是化了極大的工程改造的。如意寮。是現代化的兩層洋樓。可見虛老重視病人的痛苦了。另外。還值得一提的。便是人所不注意的上客堂。原有的上客堂。在一個角落裏。房子又小。空氣又暗。人所不願進去的。虛老是行腳僧的老前輩。知道此中情況。因此。把上客堂修建得名副其實。清淨莊嚴如禪堂一般了。不過範圍比禪堂小一點。迴龍閣。因看管者不慎而毀於火。但不久便修復了。且修造得更堅固美觀。
綜上所述。皆係事實。以虛老道德的高深和人格的偉大。是用不著文字來粉飾和宣傳的。不過。記者到鼓山。是在虛老之後。離鼓山。是在虛老之先。見聞有限。當然不能把虛老在鼓山的一切。完全記述下來。這祇可說是其中的一段。
我在鼓山親近虛老。差不多有兩年的時光。見其對四眾弟子來請益的。不分男女老少。富貴貧賤。無不以平等慈悲的態度。諄諄開導。喜禪者令參禪。念佛者令生淨土。學教者令成法師。隨機說法。從不自讚毀他。立門戶見。他人凡來禮拜者。莫不以「還禮」相接見。除隨眾於殿堂外。便是專心於禪的修養。經常總是威儀嚴肅。衣履簡樸。房內除一榻。一櫃。一桌外。別無他物。
末後。還有一件事須要說明的。就是鐵樹開花。鼓山方丈室內。在聖箭堂前。有二株鐵樹。好多年來都像枯死的樣子。自虛老主鼓山後。忽然長出綠葉。開了白花。形狀如球。因而。震動了全山。都一致認為祥瑞。鐵樹開花是否祥瑞的問題。我不敢隨便判斷。今始記於此。以待考證。
一九五二年十二月廿七日草於上海
〔是年大事〕 一月日軍攻入山海關。三月佔熱河進攻華北
民國二十三年甲戌九十五歲
春。又將鼓山佛學院重新整頓。邀請慈舟老法師主持院務。二月某夕。於趺坐中。似夢非夢之際。見六祖大師至。語曰。「時至矣。汝當回去。」翌日。以告弟子觀本曰。「吾世緣其不久乎。昨夢六祖召回去。」觀本聊以語相慰。至四月間。一夕三夢六祖催去。予覺甚異。未幾而粵中禮請電至。予以六祖道場亦有繼憨山重修之必要。遂有嶺南之行。
先是李漢魂將軍駐兵粵北。目睹南華寺殘破。已略事修葺經始於民國二十二年九月。竣工於二十三年八月。
〔附錄〕李漢魂將軍重修南華寺記
釋氏之入震旦。始於漢永平千八百餘年矣。能師振錫。而南宗稱盛。厥後衣缽不傳。是南華實集佛教之大成。其聲聞宏遠。蓋有由矣。夫因果之說。聖人不諱。釋氏之廣大深微。足以賅納上智。顯示諸象。足以警惕下愚。而中土存亡。亦能戒懼身心。旁輔政教。為智者闢禪悅之門。愚者導遷善之徑。而其象教越世。開哲學之津涯。尤彰彰也。今大府倡存名勝。嚮之摧陷廓清者。咸命有司謀所以保存之。著為令。曹溪于南中國為名叢林。顧自唐龍翔而還。代遠年湮。雖屢完繕。亦就荒圮。漢魂受命綏靖。典軍韶關。治軍之餘。少得瞻仰。憮然興重修之願。爰徵賢達醵貲。逾二萬金。且以廣州籌備會之推責也不敢引辭。爰命祕書吳種石董其事。鳩工庀材。簡員設計。因其地以結廬築榭。闢曹溪林營。南華精舍。拓田園五百畝。藝花果千萬株。草萊者芟之。剝食者新之。而斯寺以濯以顯。經始於民國二十二年九月。越歲八月而工竣。更捐廉奉大藏經。復祖殿為藏經閣。造儲寶櫥庋法物。以永其傳。且禮請虛雲老和尚來主是寺。於戲。宏宗闡法。非漢魂鈍根所敢聞。他日祇園永茂。華實增繁。嘉樹成林。民生少補。寓勝殘于去殺。期解甲以銷兵。庶不負斯舉歟。謹以?略志于石。與事捐助。例得另書。
民國二十三年八月 吳川李漢魂記大埔鄒 魯書
冬。諸護法堅請傳戒。殿宇已傾。房屋破壞。只得蓋搭葵蓬竹屋以住眾。而諸方來客。達數百人。粵韶官紳眷屬多來隨喜。歸依甚眾。冬月十七日結壇正殿。入夜說菩薩戒時。虎來歸依。眾懼。予為其說戒。馴然而去。
〔附記〕 民國二十三年冬。啟建道場。四眾雲集。達官貴人有帶兵弁者。某夜入壇時。江孔殷之子叔穎適立藏經樓上。首先發現曹溪門外有兩道電光。近視之。虎也。嘩然。兵弁正擬發鎗。師驟至。止之。虎伏階下。師為之說三歸依。囑其隱深山。毋傷人。虎三叩首去。迴視猶戀戀。以後每年必出巡一二次。山豬野獸絕跡。偶聞虎嘯聲。師即出。善慰遣之。此老虎歸依之異。聞師當時說授三歸後。為說偈曰。
「虎識歸依佛。正性無兩樣。人心與畜心。同一光明藏。」
〔是年大事〕 三月溥儀在長春稱帝。僭號大同。旋改康德。
民國二十四年乙亥九十六歲
春。李公漢魂調任東區。興建乏人相助。事益艱虞。戒期後。應香港東華三院請。赴港建水陸道場。壇設東蓮覺苑。事畢。轉鼓山。辭職。謮老當家盛慧和尚。繼任住持。予即回南華。先培修祖殿。建觀音堂。及寮房等工程。冬月。寺後伏虎亭之北。卓錫泉之南。有老柏三株。宋代植也。枯亦數百年矣。冬月忽發新枝。觀本首座為長歌記之。岑學呂識碑陰。書丹泐石。植於碑林。
〔附錄〕南華枯木吟并序
釋觀本
南華祖庭後九龍泉畔。有參天老樹三株。其一上段已枯折。其二枒杈搖落。不知幾經年月也。鼓山 雲公老人入主祖席。乙亥冬期傳戒。四方來者數百人。自明代憨山清公而後。冷落數百年之祖庭。忽欣欣有朝氣。而物感亦於然起變化。冬月寒枝。忽發嫩葉。三株次第向榮。昔聞玄奘三藏。西域取經。靈巖寺之古松。枝枝西向。及歸。枝忽東迴。門弟子喜曰。教主歸矣。乃西迎之。公果還。遂號曰摩頂松。今此瑞應。得無類是。因為長歌記之。
君不見寶林山下九龍泉。流澤涓涓遍大千。曹溪一滴成漪漣。又不見一花五葉無根樹。普蔭人天春煦嫗。葛籐豈落有無句。何來豫章落葉吟。庾信卻抱淮南心。不萌之草藏香象。舊處枯椿何所尋。誰知萬象森羅中。枯椿向上還有事。從來感應成道交。幾微歷歷不思議。昔聞大唐西域記。缽羅山上灰菩提。涅槃佛節葉凋落。一夕新抽還舊荑。無憂王妃曾剪伐。外道異見還災梨。祠天火燄茁雙樹。香乳灌溉枝還齊。又聞三十三晝度樹。葉黃萎落諸天喜。不久還生如缽花。果上色香更鮮美。阿含經說聖弟子。離欲歸真亦如此。四禪得果成樂遊。枝葉先零差可擬。吾人莫作繫驢橛。珊瑚枝枝撐著月。誰知碓嘴已生華。臘月蓮花豈不發。靈苗有在當諦觀。祖庭雜作等閒看。枯榮兩樹灼然見。植材記取高安灘。南華老樹半心空。寒枝尺百凌蒼穹。中有三株生意盡。屹然椔杌將毋同。今冬忽作欣欣意。枝柯萌蘗還青蔥。如是新條占瑞應。勉哉蘭桂當印證。萬物一體原同根。集枯集苑何曾定。莫作時人見牡丹。惘然譜作如夢令。我今更與蛇添足。覺華遍映塵中鏡。未明道眼出家兒。園樹生耳還信施。老子堂前雙柏枝。得時枯幹還離披。嶽神得戒尊所師。北巖松柏為東移。儒門孝弟多祥熙。庭槐紫荊猶有知。古云草木有道存。黃花翠竹皆靈源。會心痛領法界性。體用都歸不二門。我佛嘗說枯樹經。著眼宗門絕後醒。兩般雜糅成一什。解嘲聊作自心銘。憨公沒世四百年。南華晻曖草芊芊。而今佛日濛氾出。又見曹溪大願船。夾溪桃李釀春風。把舵慶值河上公。西來細認摩頂松。葉葉枝枝今已東。誰歟誰歟枯木眾。誰歟誰歟雲中龍。誰歟誰歟起吾宗。梅開一鋪真功德。冷香和月一聲鐘。
〔附記〕 是年夏。廣東韶州洪水為災。夜間水漲。波濤洶湧。平地村舍皆淹沒。馬壩有鄉戶雲姓者。一家十五人。其屋正當滔天洪水中。家有幼童年方四歲。忽脫口稱念觀世音菩薩聖號。家人聞之。亦隨之疾聲大呼觀音菩薩救命。其屋舍不覺浮水面。如行船然。洪流中忽阻於一大樹間。家人皆攀登樹上。而屋立即沈沒矣。水退後。全家詣南華寺敬香禮謝。向余親述其事焉。
民國二十五年丙子九十七歲
春。傳戒。修理各殿宇事。陸續有成。國府主席林公子超。居院長正。蔣公中正等。前後來南華。林居二公助重建大殿。蔣公助重鑿新河。然不煩人力。有助其成者。亦護法之力也。
〔附錄一〕白狐事記
釋觀本
民國二十五年丙子。南華放春期戒壇。三壇畢。將解界。曹溪駐防軍第十六團團長林國賡來見。攜一檻。中有物。白質黑章。毛甚澤。喙突尾修。蓋狐也。團長曰。「此物來歷頗奇。初於廣州白雲山為獵者所獲。或曰廣州拆城。開馬路。從城垣逸出。被獲。吾友某甲以四十元得之。初擬作補品烹之。以快朵頤。以其目灼灼有光。且解人意。不忍宰。囚而置於廣州動物公園中。甲旋以事繫縲絏。非其罪也。顧案久不決。會有為扶鸞者。甲婦欲叩吉凶。及壇未言而乩動。所示恰中其隱。判是囚狐之報。並示南華寺現有高僧主化。宜速將狐送往放生。訟事可解。婦駭。設法贖狐。甲固與林團長善。林適返韶關團部。故託之帶送到寺云。」住持雲公聞而納之。乃為狐說三歸五戒法。縱之後山林麓。每歸就寺求食。僧飼之。自受戒法。即不食肉。喜果餌。修寺工匠。戲以肉塊攙果與食。狐覺哇之。奮前爪踐擦數四。怒目睨匠。若懟其相欺者。遂竄去。數日不返。一日為鄉人所逐。猱升十丈許之樹巔。抱枝長嗥。沙彌白方丈。雲公出而展望。一見老和尚即趨而下。躍攬衣袂。若馴犬之見主。乃攜之歸。恐受獵者偵伺。為所獲。乃設柙以畜之。間或縱之出。則盤桓寺中。不復棲林薄。一日蔣公忽蒞寺。衛弁十餘隨行。先不關白。至曹溪門見白狐。弁擬舉槍。蔣制止。狐搖首掉尾導蔣前行。至大殿中。即飛跑至方丈。啣公衣下樓。與蔣會晤。具說因緣。均大笑。狐每見雲公坐。即伏禪榻上。見公閉目坐久。時捋公鬚以為戲。公開目視之。輒謂汝有靈性。勿野也。或出山門外與店家小兒女嬉。某年月日。不知如何竟被車轍轢至重傷。匍匐不能起。老和尚視之。猶勉強掙扎。以傷示老人。老人知其不治。愍其痛楚。乃開示之曰。「這個皮袋。無足留戀。汝須放下。懺悔過去宿業。一念之差。墮於異類。復遭惡報。攖此痛苦。此是宿業報滿。願汝一心念佛。速得解脫。」狐似會意。點首者再。呃逆三聲而逝。陳屍二日不變。老人憶百丈為野狐下一轉語。脫野狐身公案。遂備棺依亡僧例。津送葬於南華山後。乃為銘曰。
不落不昧 因果抵對 不快漆桶 虛空粉碎 狗子佛性 有無何礙
古路枯椿 蒼鷹氣概 狐死兔泣 兩皆褦襶 異類中行 當觀自在
〔附錄二〕靈泉應禱
釋惟因
曹溪四天王嶺界內土地。皆屬南華寺。歷朝王臣護法。近寺不許營墳。而大堪輿家亦認為地已結寺。靈氣有主。強瘞骸骨。不利子孫。復壞名勝。勢成兩害。故寺後來龍。從無卜葬者。年前算溪村某甲。潛在寺後象山營葬。卓錫泉忽然枯竭。事為曲江縣長葉震東查悉。勒令移阡。泉涸如故。師以事關全寺飲料。乃臨泉默禱。泉水應念復流。按曹溪通志第四卷李尚書日宣。卓錫泉來復記。所記歷朝以來。靈泉應禱。事蹟甚詳。
〔附記〕大雨築堤
曹溪河流。本距寺前一百四十丈。年久失修。砂石衝積。水改向北。對寺門直射。此反弓格也。二十五年丙子夏。勘定水線。計挑築新河。填補舊河。全程八百四十餘丈。需用三千工人。所費甚鉅。正擬動工。乃於七月二十夜。雷雨大作。終宵如萬馬奔騰。及曉。水漲堤平。沖開新河。一如所定界線。舊河已為砂石淤塞。且湧起數尺。反成寺前之一字案。此神改河流之異。
〔是年大事〕 六月兩廣組獨立軍事委員會。七月陳濟棠下野還政中央。十二月軍事委員長蔣中正被張學良劫持稱為「西安事變。」
民國二十六年丁丑九十八歲
春戒後。應穗垣居士林請。赴講經。時西藏榮增堪布活佛。與羅格更桑等十餘人。來歸依。佛山諸僧眾護法等。請赴佛山為仁壽寺寶塔開光。回南華後。修造各院宇工程。
〔是年大事〕 七月七日日軍襲蘆溝橋。我軍退出北平。中日大戰爆發。
十二月南京淪陷。國民政府宣言遷都重慶。
民國二十七年戊寅九十九歲
春戒後。仍赴穗垣講經。講畢。赴香港東蓮覺苑建大悲法會。秋後回南華。
〔附記〕 是年夏。予至廣州。陳培根居士有新宅一幢。渠任職香港德國洋行。舉家住港。宅中僅留司閽一人。乃請余暫居其樓上佛堂。一日。日機數十架。猝來轟炸。左右樓房數十幢。頓成墟燼。死人無數。予住處門窗悉震碎。全宅幸無恙。而予與閽者亦安然無事。事後。報章轟傳有許李二姓者。同事至相得。李某死。遺少妻幼子。許為營葬訖。撫其妻拏如家人。十餘年矣。一日。忽於路中遇李歡然邀入酒肆。許陰訝李鬼也。何得至此。李似覺。徐曰。「君勿怖。吾妻拏蒙君恩以活。德之久矣。吾頃奉命登記名冊。此間將有巨故。君所居亦被災。而君家人冊中幸無名。特告君速避地而安。」且出資作東道。珍重而別。許見其行如疾風。俄頃即逝。疑且信之。乃舉家他徙。未幾難作。住宅果炸燬。與余居且密邇也。觀乎此。生死之事。固非偶然。而鬼知酬恩。報應之速。如響應聲。灼然可信矣。
〔是年大事〕 五月我軍退出徐州武漢。十月日軍在廣東大鵬灣登陸。我軍退出廣州。十二月汪精衛離渝叛國。
民國二十八年己卯一百歲
春戒。以各省多有兵事。來寺求戒者益眾。予提議當茲抗日戰爭。兵民損傷甚眾。凡為佛子。應各發心。乃設壇每日禮懺二小時。薦亡息災。全體大眾減省晚食。節積餘糧。獻助國家賑款。均贊助實行。
〔是年大事〕 九月一日歐洲大戰爆發。世稱第二次世界大戰。
十一月汪精衛與日本訂立日支調整綱要。
民國二十九年庚辰一百有一歲 一九四○年
春戒後。以廣州淪陷。軍民兩政機關。遷治曲江。各地僧人。來者日眾。乃重修曲江大鑑寺。為南華下院。以便往來。又修月華寺。以廣接眾。
〔是年大事〕 一月汪與日訂立亡國密約。另設國民政府於南京。
民國三十年辛巳一百有二歲
春戒後。趕速完成各處殿宇工程。已竣工者十之八九矣。將兩年來弟子及善信所贈予私人之果資二十餘萬元。交與粵省府以為賑濟之用。不蓄絲毫。因曲江一帶缺糧。饑民甚眾也。
是年秋。曲江成立廣東省佛教會。推予為理事長。張子廉居士副之。
〔是年大事〕 十二月太平洋戰爭爆發。日軍政陷香港星加坡菲律賓及仰光等處。
民國三十一年壬午一百有三歲
是年春戒。有樹神求戒之異。監院觀本為文記之。
〔附錄〕樹神求戒記
釋明一
曹溪南華寺頭山門內引道西。新造放生池邊。有古樟樹。不知其幾何年月也。高參天。圍徑丈。向為屠沽弛擔之所。每年二月八月祖師誕辰。即盤據其四周。成酒肉肆。鄉人之來參禮者。亦視作血食之神廟。不復知此為南宗開山道場也。
曩者。憨山清公。於明萬曆庚子。入住曹溪。當時不法僧招集四方亡命。盤據山中。屠沽婬賭。已不可收拾。民國甲戌。李將軍漢魂。迎請鼓山虛雲清公。重興南華。師至。睹此狼藉葷穢。誓廓清之。準古規葷酒不許入山門之例。嚴申告誡。派方外人以糾繩。請地方官以厲禁。並於樟樹下建土地祠以鎮之。如是數年。群情始戢。惡風迺革。歲壬午。春期放戒。忽有行者來。求授比丘戒。問其姓。張氏子。問其籍。曲江人。問其年。三十四。問其剃度所師。無有也。問其三衣缽具所備。亦無有也。鑒其誠。乃錫法名曰常辱。未進戒堂前。服役甚勤。每日打掃全寺院道廊廡不少懈。而性緘默。不與眾言笑。既進戒堂。學戒亦事事如律。迨至三壇圓滿。梵網戒畢。斯人忽失所在。而袈裟戒具留之戒堂。人則遍覓不獲。久亦忘之矣。
癸未春戒將屆。此僧忽來入夢。索領去年戒牒。責問何往。曰無所往。問何在。曰與土地同居。醒而誌之。乃知為老樟樹神來求戒也。遂於頭山門樟樹下土地壇設供一堂。將原戒牒焚而歸之。噫。至誠感神。不可思議。有這般奇特。夫毗尼律制。大樹稱鬼神村。不許剪伐。眾生殺業轉業如破灶墮。會盡無生。感不絕於予心。乃為之頌。頌曰。
是鬼神村 是破灶墮 道無古今 祇是這箇
胎卵溼化 地水風火 弱肉強食 因因果果
放下屠刀 無爾無我 各遂其生 有何不可
大道無朕 螟蛉蜾蠃 大同不同 一場摩羅
夏秋間。修無盡庵。以居女尼。大鑑寺初成。南華工未竣。而鼓山又時以事相諮。出世間事與世間事。雜沓而至。更有敵人飛機日過南華。斯擾矣。
〔附記〕 自穗城陷。省府遷曲江。軍政人員。時來南華。敵偵以為假寺會議也。七月某日。果有顯要多人來寺。飛機八架。繞寺不去。師知之。飭令各僧歸寮。來客入祖殿內。師獨上大殿拈香趺坐。未久。一機俯衝而下。投一巨彈。中於寺外河邊樹林中。無傷也。機群又復旋繞。後卒於寺西十里馬壩地方。兩機相撞。機毀人亡。從此敵機不敢來寺。即南北飛亦繞道而行也。
冬十一月。政府主席林公。暨中央各院部長。派屈映光張子廉兩居士到寺。請往重慶。建息災法會。於十一月六日啟程。到衡嶽進香。桂林行營李主任濟深。派許國柱居士來接。到桂住月牙山。四眾歸依。到貴州。寓黔明寺。廣妙和尚請上堂開示。抵重慶。蒙府院及各寺到站迎接。與主席林公。法會長戴公等商定後。在慈雲華巖兩寺。分建法會。
2024-02-04 21: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