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食是第一道海堤

我是一位70后，出生在南方一个偏僻的小镇。那是一个很多山的地方，压根看不到海。我的小时候，是一个美好的时候，生活中那种单纯的快乐让我很怀念，那一方水土对我有着浓浓的养育之情。

我父母都是工人，在镇上的国营企业里面上班。父亲在业余时间很喜欢钻研中医，是一个赤脚医生。有时候晚上下了班，父亲会带着我，步行去镇上不远的山边，探访一些比较懂中医的朋友，然后往往就是喝上几杯山茶，我就听父亲和他的朋友聊一个晚上。

山边的居民楼到了晚上，很多昆虫和小动物会出来在那附近活动，父亲他们在聊天，我就拿个凳子坐在房子旁边的一个路灯附近，看那里的昆虫汇演。时间也在慢慢的流逝，这样的生活折射着人与自然浑然一体的气息，仿佛一切都是刚刚好。生活在这个镇上的人们，知足，常乐。镇上唯一的一条商业街，已经记不得有多老了。直到我出来工作，每年回去看它，还是基本保持原样，南方山城小镇的生活画卷，依然平静而朴素。

说到吃，小时候的物质比较贫乏，家里经济条件不富裕，所以吃肉是一个比较奢侈的事情。那时我家里每年都会自己养鸡，养鸡也不是为了吃鸡，主要是为了等这些鸡可以下蛋。所以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一道菜就是西红柿炒鸡蛋，每次家里做这个菜，我都会多吃一碗饭。我小时候真的由衷感谢这些家里养的鸡，如果没有它们的努力工作，我的生活会失去很多乐趣。我也会悉心照料它们，就像对待家人一样。因为我感谢它们，它们平凡，温和，善良。但生活总是充满矛盾的，广东人有一个习俗，无鸡不成宴，所以过年过节都会杀鸡。那时候我虽然小，但会很抗拒杀自己家养的鸡，因为觉得它们如果被吃了，我心里会很难过。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每次过节在我家遭殃的都是外面买的鸡。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老家那有山有水，所以我父亲到了工作休息日的时候，偶尔也找机会打打牙祭，改善生活。当时农田都是没什么农药的，农田附近的灌溉渠也很干净，我父亲白天会到田边去捕四脚蛇，摸河蟹，摸田螺，晚上就去照青蛙，捞黄鳝，还有就是晚上跑到小镇边上一条江河的抽水船上，借着船上的灯光钓鱼钓虾。那时候我父母的心思，和现在很多父母的心思一样，对着自己的孩子是全心付出的。给到孩子的物质条件尽量的好，而且都是自己的认知当中觉得最好的，宁可亏待自己，不能亏待孩子。父母对孩子这种纯然的爱，即使历经多少岁月的流逝，也不能掩盖和减淡它的光芒。

善，是一种对所有生命的怜悯之心，人人生而有之。从小到大，我最喜欢看的一个电视节目，就是中央电视台的《动物世界》。在《动物世界》里，演绎的是世界各地各种动物一幕幕的生离死别。这些在野外生活的动物们，每天都活在追杀和被追杀的危机中。在群居的动物里，动物们是相对安全，有负责放哨站岗的，有负责觅食的，发现了来自地上的危险，就跑到树上或者躲回洞穴；发现了来自天上的危险，就躲到树林茂密的地方。但这些动物都很难躲过猎人的捕杀。

我是一个好奇和爱思考的人，当时看到这些电视节目中的动物经历生死，以及发生在自己身边的鸡鸭猪狗牛羊的生死，我也会有这样的疑问：凭什么这些动物就该被捕杀，就该被人吃？动物也有家庭和子女，动物被杀也会感到难过和疼痛，那动物跟人有什么区别？年复一年，关于生命的这些疑问，即使我很好奇，但始终找不到答案，再加上这样的问题，还远远轮不到当时的我去重视。

良心是不是给狗吃了？是我小时候听到周围的人们评论一个人做坏事时，经常用到的一句话。良心到底是什么？固然，良心用眼睛是看不到的，但我们可以从一个人的行为，体会到这个人的心。中华民族的老祖宗很有智慧，这从造字上可以看出来：“食”字=“人”+“良”，选择什么做食物，跟人的良心有关。民以食为天，这句话的含义直到今天我才有一些体会，一个是明白到它在告诉我，不是什么都应该被拿来做食物的，二个是说，食物的背后是上天对人类的眷顾。

自打毕业之后出来工作，自己的财务获得了一定的自由。想想在此之前，可以说下馆子吃饭的机会，是十个手指数得过来。身在南都这个以‘吃’闻名天下的城市，那时候可以说是创造一切机会满足自己的食欲。从天上飞的，到地上跑的，到水里游的，但凡四条腿的除了桌子都去尝试，吃的品种和花样比小时候多了不知多少。自己的厨艺也从刚开始的番茄炒鸡蛋，发展到各种以前都想象不到的山珍海味。嘴巴的幸福感是上来了，但五脏六腑的幸福感就下去了。

在我三十岁那年，也是人生最真实的那一刻，素食这种生活方式，来到了我身边。事情的缘起，还跟我酷爱运动也好奇胆大有关。在我二十九岁那年参加一次极限运动后，自己的心脏出现了早搏，第二年开始越发严重，当时的心情可谓错综复杂。一方面去咨询医生的时候，医生劝我动手术，而这种手术成功率仅有95%，并且整个看病的过程，更像是一场买卖。出现这种情况，更不敢跟自己的父母讲什么了，觉得只是徒增他们的担心。另一方面，我这时候已经跟太太确定了婚姻关系，这种情况仿佛让太太陷于风雨飘摇之中。还有就是自己的工作生涯，刚好是一个职业的上升期，用当时的话来说，正是要‘用健康换前途’的时候，遇到这样的事情，让我内心无形中多了一份犹豫和煎熬。

在我三十岁这年的夏天，有一天太太从外面回来，告诉我说她要开始素食了。当时听到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我的脑子少有出现很长一阵的空白。因为过去她对肉食是这么的热爱，而且我和太太也是在吃的方面相当投缘，所以我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理由，会让她放下这个爱好。我记得当时跟太太谈恋爱的时候，还发起了一个令人兴奋的饕餮项目，就是计划想要在南都生活的日子里，每一个星期至少去一家特色的馆子。不管怎样，出于对太太的尊重，我也没去反对她的选择，太太倒是很热乎的想让我也马上素起来。虽然我是一个好奇和爱思考的人，但并不轻易做决定。当时我对素食接受了，主要是在我想象里面，吃素的人气质都不错，举手投足很儒雅，看待烦恼可以云淡风轻，我也希望自己的太太有这样的气质。但接受不代表不去怀疑，更不代表能接受别人这样，自己也得跟着一样。

从干净素食到现在，已经一年又大半年，回想起来当时之所以愿意尝试素食，以及后来坚持素食，是很多综合因素交织的结果。一个是对太太的爱，因为觉得只有她一个人吃素挺可怜的，而且总不能两夫妻分开锅吃饭吧，生活中总要有一个人适应另外一个人。二个是自己身体的亚健康考验，特别是在患上心脏早搏之后，对生活对工作都是很大的考题。带着这个症状，无论是加班去追求职业生涯的成功，还是参加体育运动去享受汗水的挥洒，都是很大的拖累。三个是刚工作不久后，自己对近代营养学的兴趣爱好和了解，以及小时候对民间中医的感受，让我对蔬菜瓜果和大自然里面的花花草草，在扭转一个人身体健康状态方面的不可思议的作用产生了信心。这几个因素揉合在一起，让我有幸体验到了素食对一个人身心灵提升带来的促进过程。首先是自己心脏的毛病。在三十岁那年的体检，我看到自己体验报告上，心脏早搏的现象还是很频繁，而在三十一岁之后日子里，这个状况在体验时检查不出来了。这点也让三十一岁那年给我做心电图检查的退休老医师很惊讶，按她的行医经验和知识范畴，这种疾病一旦患上了，就是终身甩不掉的。其次是体育运动过后，之前都是一身酸臭汗水，但后来发现自己流汗的衣服都不怎么臭了，感觉身体内部像被洗涤干净了一样。渐渐的，我开始明白之前小时候困惑的那些问题，还是有答案的。其实答案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答案的背后就是一扇门，它通往一个更光明的地方，而素食就是这扇门的钥匙。

人是地球上的万物之灵，一个物，一个灵，道出了人的本质真相。正如“人”字=两撇，一撇是物质，一撇是精神。这告诉我们，人的世界会随着一个人的精神状态或者物质状态的改变和突破，而开始寻找新的平衡。带动这个突破过程的，往往是人的内心世界的改变，也就是在精神方面的追求。

甘地曾说过，这个地球可以满足我们所有人的需求，但无法满足我们所有人的欲望。回顾自己这三十多年的做人历程，就是一次又一次在体验与自己的欲望争夺控制权的过程。从最早在小乡镇的自然生长，到后来投身于水泥森林包围的城市生活，在各种欲望编织的滚滚洪流中，不断训练自己依然可以保持一颗平常的心。人人都向往和追求幸福，当自己活得幸福，也希望自己身边的人们也可以幸福。我深深的体会到，幸福不是人前的那种奢华和热闹，而是独处时的那份安定与平静。人的心如猿猴般狡猾，意念如野马般暴烈。欲望就是心和意的表现，我们欲望的念头就大海的波浪一样多，如果任由欲望毫无方向、毫无界限的冲击，最终我们的生活就会像大海边没有防波堤保护的村庄，终究有一天会陷入没顶之灾。素食，就是那第一道防波堤，您开始构筑了吗？